這番話，讓馬皇後恍然，隨即心中五味雜陳，酸澀和驕傲同時湧上，她目光複雜地看著這個男人，為他驕傲，又深深心疼。

    然而不知如何開解，隻得上前去，重新握住了朱元璋的手，夫妻二人，一時無言。

    就在這時，一聲唯有朱元璋能夠聽到的轟鳴，在腦中陡然響起。

    【盤點十大昏君，第十位，明英宗朱祁鎮。】

    【追本溯源，作為祖宗的明太祖朱元璋，當承受天道懲罰。】

    【請朱元璋選擇懲罰方式。】

    【懲罰一：洪武年間，大明百姓，壽元折損一年。】

    【懲罰二：朱元璋恢複白丁之身，不再是九五至尊。】

    【懲罰三：朱元璋本人，壽元折損五年。】

    【選擇倒計時開始！十、九、八、七、六……】

    呼，終於還是來了！

    朱元璋眉頭一挑，心中震撼。

    仙人的手段，果然莫測高深，那自己……

    瞥了一眼麵露關切神色的馬皇後，朱元璋沒有過多猶豫，淡淡道：“選擇三。”

    轟！

    仿佛有看不見的玄奧法則，在虛空中交織蔓延，轉瞬之間，朱元璋仿佛又蒼老了許多，連氣息都變得虛弱起來。

    “重八，你怎了？”馬皇後不知所以，還以為他今天收到連番心神衝擊所致，勸道：“保重龍體，後世子孫的事情不必太過憂心，如陛下剛才所說，我大明國祚近三百年，已是天命所歸。”

    “……”朱元璋虛弱一笑，說了剛才懲罰選擇的事情。

    “啊！！”馬皇後驟然驚起，駭得渾身發抖，終於忍不住垂淚道：“你、你的身體……原本就不怎好，這、這可怎辦？”

    “愛妻……”朱元璋望著這個一路跟隨的女人，心中無限感慨。

    所有人，都隻關心他殺得多不多，可是唯有她，在關心自己殺得累不累。

    “幾十年前，咱也是百姓。”朱元璋仿佛隻是在對自己解釋，從容說道：“大明不是因為我朱元璋才叫大明，而是因為千千萬萬百姓。要折損這千萬百姓的一年壽命，我舍不得。更何況，是因為姓朱的那個沒誌氣的孩子，才降下如此懲罰。”

    “那！那也不用……”馬皇後欲言又止。

    她了解這個男人，最在意的就是百姓，每每想到當年他全家被餓死的淒慘場景，他雖然久居高位，卻始終把百姓放在心。

    殺貪官！整肅吏治！全都是為了讓老百姓的日子過得不那悲慘。

    官員們都在罵他，用他們手中的筆作為刀劍，變著花樣諷刺抨擊。可是老百姓的心中，那杆秤一直都在。

    後麵的話，馬皇後沒有說出口。

    回歸布衣？或許……他也並不願意吧……

    “至於回歸布衣？”朱元璋仿佛已經看破馬皇後的未竟之言，站起身來，麵向天穹，麵向泱泱大明，沉聲道：“若我不是皇帝，又如何能再一次與這老天的旨意，鬥上一鬥？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啊！！

    馬皇後眼淚還在臉上，卻吃驚地瞪大眼睛。

    還要與天鬥？

    怎鬥？鬥什？

    “誰說我大明，就隻能有兩百七十六年！”

    這一次，朱元璋轉過身子，將馬皇後擋在身後，仿佛是獨自麵對星空，麵對那煌煌不可測的天威，宣戰似的朗聲說道：“既然子孫不爭氣，那咱，就再多做一點！多給子孫留些東西，或許便能讓我大明的國運，多維係一年，兩年，甚至更久！”這！

    馬皇後雙手捂麵，失聲痛哭。

    這個男人，這是自己選的男人！

    無邊的驕傲，完全填滿了馬皇後的內心。

    這輩子跟了他，值了啊……

    隻是他，從來不可能隻屬於我一個人。

    朱元璋，是大明的朱元璋，是天下的朱元璋！

    他不肯傷百姓壽命，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然而馬皇後沒想到的是，他寧可犧牲五年陽壽，也不放棄皇帝的身份，不是貪戀皇帝寶座，而是要以最後的有用之身，逆天行事，用這少了五年的壽命，最後再鬥一鬥天，為大明續命。

    “傳旨！”

    這次，朱元璋主動握住馬皇後的手，就仿佛是幾十年前，夫妻二人攜手麵對未知的命運一般，向匍匐在身前的太監，命令道：“即刻召見！魏國公徐達！鄂國公常遇春！曹國公李文忠！潁國公傅友德！宋國公馮勝！衛國公鄧愈！信國公湯和……朕！要商議國之大事！”

    嗯？

    馬皇後擦了把眼淚，不禁愕然。

    陛下，這是氣糊塗了啊！

    這其中，鄂國公和衛國公已經逝世，哪還能被召見。

    便是還活著的，魏國公曹國公等人，亦是身體欠佳，要商議什大事，需要這許多當年一起縱橫天下的名將？

    不多時，眾將雲集！

    皇帝說話便是金口玉言，不容違拗。

    常遇春、鄧愈已故，便由他們的兒子常茂和鄧鎮前來聽旨。

    “朕，打算北伐。”

    朱元璋雖然折損了五年壽元，但坐在那，猶如虎踞龍盤，哪怕是身經百戰的悍將，也感受到恐怖的氣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嗯？

    已是疾病纏身的魏國公徐達，不禁一愣。

    昨日，他身子疲累，便早早睡下，還沒睡醒就被聖旨召見，並不知道期間發生了天幕投影的事情。

    所以對於朱元璋忽然的提議，徐達有些不解。

    上次北伐，就在去年啊！

    徐達身為征虜大將軍，一路如同摧枯拉朽，大破元軍，攻取高州、嵩州、全寧，飲馬臚朐河，揚大明國威於塞外，打得是幹淨利落。

    這才……勝利班師幾個月而已，怎陛下又要北伐了？

    徐達雖然染病，精神依然健旺。

    他將目光投向曹國公李文忠，相信他作為陛下的親外甥，一定也會認清其中的利弊，出言勸說。

    北元殘存勢力已經不多，對如日中天的煌煌大明，更是構不成絲毫威脅。

    一再出兵……恐有窮兵黷武之嫌。

    “陛下。”

    果然，曹國公第一個開口，這令徐達十分欣慰，同時做好準備，如何配合李文忠，好好勸說陛下，打消連續北伐這種勞民傷財的計劃。

    殊不料，李文忠忽地站起身來，殺氣騰騰地說道：“臣願親率大軍，征討北元、瓦剌諸部！這次務求畢其功於一役，若不能將其犁庭掃穴，滅族滅種，臣萬死不敢班師！”

    啊？

    徐達差點自己嗆到。

    怎了這是？

    曹國公李文忠，平常很老成持重的一個人那！

    怎也跟著陛下衝動起來？

    那北元和瓦剌諸部，到底幹了什惹陛下生氣的事情？

    “臣附議！”

    又有一人站起身來，激動得渾身微微顫抖，竟也不顧君前失儀的罪過，大聲說道：“臣願追隨曹國公！一年……不、半年之內，把敵人所有的勢力，滅得幹幹淨淨！”

    徐達瞪大眼睛，看著一貫老實溫和的信國公湯和，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必須滅族！”傅友德沉聲道：“臣提議，可以采用車輪斬的方式，敵人凡是高於車輪者，無視男女老少，皆斬！！”

    呼！衝天的血腥，讓徐達幾乎呼吸艱難。

    然後終於聽到有人反駁道：“潁國公此言差矣，大大不妥！”

    徐達眼前一亮，終於還是有明白人啊！

    哪能這打仗，雖然大明勢大，但那北元已經成了喪家之犬，哪值得如此大動幹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