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座山

類別:未分類 作者:駝背國王 本章:這有座山

    朝霞微微的泛起紅暈,遼闊的天空上也浸染了一層氤氳,遠山像一幅水墨畫似的綿延在遠方,輸電塔像一個穿著舞裙的芭蕾舞者,撐起雙手原地起舞,有著絲綢般質感的茵茵綠草匍匐在腳下,三兩點水窪反射著天空明亮的色澤。



    “四點五十分”克說



    “這是我們第一次看日出”,藍說,“真美”。



    淡紅色的光彌散在她的臉上,匆匆束起來的發髻鬆散的下垂,瞳仁反射著天邊熹微的晨光,熱誠的臉頰飽滿,嘴唇因壓抑的幸福感微微抽搐。克看著身邊的藍。



    克大學畢業後應聘了本地的一家公司,做了一名普通職員,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規律生活,偶爾的娛樂活動就是在周末和大學的校友銘一起垂釣,他們都深愛著這項運動,雖然稱不上運動,別人會問“那愛吃魚嗎”或者“釣費能回本嗎”諸如此類的問題,他每次都是打哈哈似搪塞過去,因為他自己心認為,他喜歡的這項運動僅僅是個人喜好,無關其他利益。銘的觀點與他相同,所以他們才能一起去探討如何垂釣,去哪垂釣,用什餌,打什窩,釣什魚之類的對於外人而言有些謎一般的話題。另一個原因是克不願意示人的自我隱秘想法,因為在平靜的水麵下魚兒在不可見的水底,你隻能通過魚漂的語言來解讀水下的情況,他認為這是一種對於自我的忍耐力的鍛煉,也能夠在等待的過程中去思考一些事情,既然做一件事的同時能夠做到兩件事,那,何樂而不為呢。



    作為一個較少社交的他是安於現狀的,而且能夠自給自足的生活,似乎就是他的一大樂事,父母因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撇下姐弟倆走了,在痛苦悲傷之餘反而輕鬆了,他覺得可以支配自己的生活了,即使有姐姐的掣肘,但是不足為慮。由於父母雙亡姐姐扛起了生活的大旗,反而激發了她的堅韌性,對於弟弟免不了問東問西,各個方麵的盤問,而到了弟弟該戀愛的年齡,她又感到捉急,別的男孩子總會有幾段夭折的戀情,而自己的弟弟似乎還是小時候跟在屁股後麵跑的小男孩,壓根無動於衷。相熟的人給他介紹了幾個女孩,他總是以各種理由拒絕了,最後大家隻得憤憤然的說“搞不懂,誰知道怎想的”。



    他和她的相遇還要感謝自己的小外甥女,她是一個性格活潑又好動的小女孩,喜歡唱唱跳跳,常常在家披著媽媽的粉色披巾一個人翩翩起舞,在自己的小床上,對著外麵暗漆漆的夜色,因為眼前的窗子可以反射自己美麗的舞姿,她很是滿意自己的一舉一動,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舞者的靈性,和自己的小同學在一起也總是拿腔拿調的,這讓克感到很是可愛。為此建議姐姐將她送去學了民族舞,最開始她是很興奮的,看到自己的舞蹈老師優雅的舞姿,和由此表現出來的情感張力而驚訝異常,盡管這個時候她還不太明白在舞蹈中表現出來的個人的藝術情感,可是舞蹈老師是優雅和美好的,這總是她的第一印象,所以,盡管舞蹈學習過程中很苦,很累,卻一直在堅持,有時也會打退堂鼓,抱怨身體上麵的疲憊和淤青擦傷,但是媽媽總鼓勵她要堅持下去,也是借由媽媽的強勢性格,在這個孩子身上也隱隱的顯現出來。作為這個要強的小舞蹈者的老師們也都非常的寵愛她,尤其是藍老師,認為在這個孩子身上看到了天賦,如果浪費掉將是一種遺憾,盡管自我的舞蹈天賦平平,技能也非頂級,但是仍舊傾囊相授。



    在外甥女學習舞蹈的過程中克隻在姐姐家中看到過她隨著音樂跳來跳去,雖然是一個門外漢,克覺得自己的外甥女是個小天才也不為過,所以,他總是叫她“小天才”,而自己的外甥女自然就會洋洋得意。有一次外甥女所在的舞蹈班要組織文藝匯演,邀請所有學生的家長觀看演出,克的姐姐因為自己單位臨時有一項重要的會議,而將這個事情交給了克去代為參加,小外甥女很不高興,但是她想到要將自己最喜歡的藍老師介紹給自己的舅舅認識一下,因為她好幾次都對藍老師說要讓她做自己的小舅媽。



    演出的過程精彩紛呈,無論是舞台的布置,燈光等設備都凸顯了舞蹈班的精心設計,而節目更是讓人賞心悅目,克沒有想到小小的孩子們竟然能夠將舞蹈表演的那富有情感與活力,傾盡全力,等到外甥女出場的時候更是讓他感到欣喜異常,因為他認為在某種程度上是自己發現了她的天賦,而今天呈現在舞台上的恰恰代表了自己眼光的獨到與正確,謝幕時,坐在第二排中間處的他奮力的鼓掌,這雖然不是自己的女兒,但是,他仍舊能夠感受到不由自主湧出來的驕傲之情。



    待表演結束,外甥女從後台竄出來,還帶著厚厚的眼妝,熱情的撲向舅舅,希望獲得他的讚美,克對她不住地溢美之詞讓小女孩樂開了花。而後,小女孩對舅舅說“我有一個秘密,你跟我來”,克也被她搞得昏頭轉向,不明所以,就被拉著進了後台。



    “老師,藍老師”



    一個彎腰忙碌的身影站起來循著聲音望去,臉上頓時綻開了笑容。克第一次見到了藍。



    克回憶到這些的時候,在心感到了不可思議,命運總是那奇特,仿佛一切的不可預知才是最讓人著迷。而他至今仍舊記得麵對著藍,呆望著,自問的一句話是“這就是我的她?!”



    他們進行了長達兩年的戀愛,在這個過程中彼此熟悉性格愛好,她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孩,因為一些無端的小事而淚眼漣漣,或者因為意見上麵的分歧也會喋喋不休,但是作為一名從小學習舞蹈的女孩卻分外優雅,所以常會在小摩擦之後彼此懂得諒解和寬慰,這作為他們而言都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當藍的父母得知此事後反而顯得平淡異常,隻是作為父親的老藍有些焦躁不安,因為這也就意味著自己的掌上明珠就要拱手易人了,雖然他明白這是人之常情,也是人生常態,卻不免有些感傷,甚而有時候和妻子在一起談到這些必然之事的時候偷偷的抹幾滴眼淚,妻子明白自己丈夫心思,從來沒有說破,因為夫妻倆從小護著女兒長大。從來都是盡心盡力,而等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卻要承受離別的痛苦。妻子有時會安慰幾句,有時候又會不耐煩地奚落他不像個男子漢,但是妻子也對女兒戀戀不舍,這種割舍不斷地親情誠然是無法用語言和尺度衡量的。



    有一天恰逢女孩要外出,藍隻是說要和朋友去逛街,穿戴停當,做母親的並沒有阻攔,隻是在女兒出門的時候叫住了女兒,小聲並且嚴肅的說“你爸我倆可是不希望你這快就嫁出去。”女兒一臉尷尬的搪塞一句“你說什”,就匆匆出門了。做父親的從書房出來,站在陽台上看到女兒牽著一個男孩的手消失在轉彎處。母親站在門口故意的咳嗽了一聲。



    克與藍倆人到城郊的一處環湖公園去散步,她知道克是喜歡水的,隻要有水的地方,他都要走近看看,觀察一下有沒有小魚,或者扔一塊岸邊的石子估算一下水的深淺,當然這不僅僅是因為他酷愛垂釣,更重要的是他喜歡在水源的旁邊,空氣清新靜潤,微風習習,盡管會帶來水澤邊的腥味,但看到微波蕩漾,岸邊樹木茂盛蔥鬱,荒草齊膝高,待至晌午時分,陽光充沛,草木由此散發的氣味,更是不覺舒暢。



    適逢五月,天氣溫婉,陽光和煦,並不燥烈的太陽照在兩個人身上,烤的人有些淡淡的睡意,但是當兩個相戀的人在一起卻不會因此而昏昏沉沉,沿著湖邊的人工河堤緩緩行走,克張望著水麵,藍則笑盈盈的說著自己新近的瑣碎,卻並不覺得厭煩。當他們走到一處歇腳的長椅邊,兩人並排而坐,克牽著藍的手,迎著陽光昂起臉享受著撲麵而來的徐徐微風。



    藍說“今天我出門的時候我媽和我說了一句話,你猜猜。”



    克猜了許多次都沒有猜中,藍雖然略感失望,但認為他猜不中也是情理之中,於是將事情的原原本本向克道了出來,克起初隻是笑笑,“你父母舍不得你是完全正常的事情”克說。藍問他怎辦,克想了想說“哪天趁你父母時間方便我們見一下吧”。藍有些不知所措,從沒想過會將自己的男朋友帶到父母麵前,當然這並不是說她的目的不單純,隻是作為一個被父母寵慣了的孩子,一下讓她背上這大的負擔,有些吃不消。她相信克是能夠贏得自己父母認同的,隻不過事情突如其來,好像要求她一下就長大似的,自己的神經係統還無法控製這高大的軀體而呈現出來的不適感。但是當他看到克很鎮定的樣子,自己也就慢慢的放下了膽怯,兩個人在一起,總是能夠緩解這種心理上的虛弱感。



    晚上回家後,克仔細地盤算了自己即將麵對的事情,要說什話,如何做,才能夠更加得體適度,一遍遍的在心模擬,直到自己都感到了自己有些神經質,這才暗暗發笑的停止了再次思考這件事。取而代之的是他想到藍的父母對於她的寵愛,甚而是溺愛,這在克看來是一種挑戰,並且令他有些憎惡。他愛著藍是不假,但是藍的父母卻這愛自己的女兒是讓自己不能夠釋然的,這當然並不是自己過早的失去了父母,而是在自己的記憶中父母傾注在自己身上的愛是要小於自己的姐姐,他不理解這在中國這樣一個大的社會背景下或者古已有之的“重男輕女”的文化觀念上,縱然今天這種觀念已經幾乎銷聲匿跡,為何在他的家庭當中會反其道而行之呢?



    他承認姐姐是過去那個家庭麵較他而言更為優秀的那一個,但是自己也從來不是一個大人眼中的闖禍精呀,況且,從讀書到畢業,自己並沒有讓任何人過多的為自己的學業和日常生活而頗費周章。他問自己,父母為什看起來更喜歡姐姐而不是自己呢。這一點他從來想不明白,即使在自己更年幼的時候他也會因此而唯唯諾諾,不敢向父母或者身邊的人提更多的要求,這更加劇了他的內向的性格,或許他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卻讓他更為同情身邊的弱者或者邊緣人物,他認為他們都像自己一樣有難言之隱,有自己脆弱的肋骨,而這一點,他們是不想向任何人展示。暗暗的舔舐傷口,是一種心酸,卻成為了一種建立在痛感上麵的激情。



    今天,他們已經離開了父母的視線,再也無法幹涉他的生活,或者施加影響,可是,姐姐麵對這件事會如何呢,她會不會再次幹預或者並不看好呢?不過反過來想自己的外甥女應該已經將這件事告訴了姐姐,而姐姐卻從來沒有過問,這又是為什呢?自從父母去世,姐弟倆相依為命,彼此成為彼此唯一的親人,當弟弟有了戀情,而且是唯一的戀情的時候竟然不聞不問,難道她也不在乎我嗎?!是的,他是這樣認為,繼而不由得憎恨起姐姐來,認為她是不愛他,而把自己全部的愛給了自己女兒,而沒有分給自己的弟弟一分一毫,而姐姐家庭中的外甥女不就是當初那個家的獨得寵愛的姐姐嗎!



    而自己的女朋友藍,又是另一個家庭麵的寵兒,假如自己娶了她,他是否會變成另一個家庭麵的弟弟呢?這想必又是合情合理的,因為藍是他們的親生骨肉,而自己畢竟隻是與其女兒締結了婚姻關係才因此而受到的愛,這理應有限且有條件。所以,自己又成了另一個家庭麵的“弟弟”。



    當他開始憎惡這一切的時候,他感到了自我的虛弱,一個人如果都不能獲得一份寵愛或者真正的親情,那該是一種失敗,而由此而產生的悲哀,更將是一種屈辱。但是,在他的生命當中,這完全成為了一種宿命似的烙印。他以為當初和藍相識,相戀,便是一種衝破原有家庭模式的鬥爭,這場鬥爭看起來自己處於完勝,但當自己回過頭來再次去審視這樣戰役的現狀,以及最終的慘烈場麵時,他認為,自己還是沒有逃脫那場世紀大笑話。但是,是否應該因此而對藍表示懷恨呢,他們兩個人是親情以外的感情,是愛情。那他們是否在某一天也會變成親情呢,而那一天,是否會有人占據自己的位置呢,那,如果一切都是必然,命運的必然,那這場有預謀的嘲笑,是否有必要成為最終的笑柄呢?



    幾天後,他和藍商定了在周末去見她的父母。談話間,他盡量提升自己的精神狀態。力求讓自己看起來神采奕奕,而他的得體有禮也的確贏得了對方的好感。後來當他與藍再次見麵的時候,她告訴克說“我的父母很喜歡你”。“我們什時候結婚?”K說。



    “讓我們看一場日出吧”。



    婚禮的前期總是忙碌了,選定酒店,婚紗,婚慶等等事情,讓兩個人精疲力竭。如果結果是美好的,那這個過程是值得為此付出的。麵對未知的結果,而個人總是暗自賦予結果一種美好的麵紗時,便認為當下的苦難就像是暴雨滌蕩了籠罩了一切的陰暗,暴雨過後,將會是清新的空氣,和光潔的萬物。



    婚後的他們過著平靜的生活,和那些舊朋友相聚,與新朋友相逢,也淘汰了一些麵孔。下雨的時候打傘,遮蔽刺目的陽光。也站在窗前呆呆的望著街上的來往行人和車輛。說一些傻話,笑一些無厘頭的事和人。季節變換的時候增減衣物,和自己的家人相約野營,或者露宿。聽一首歌,做不同的夢。大聲的向著空空的山穀喊叫,在夕陽下散步。夜幕四合,才雙雙歸家。



    “你怎啦?”



    藍拿出來一張產科的化驗單交給了克。



    克整天都張著嘴樂的,隨著音樂的節拍點頭,他認為那是屬於他的時刻,而在某種程度上,那才是唯一屬於他的時刻,不是因為這個生命在另一個人的體內而絲毫體會不到這種成就感,而是他認為,這才是這一生唯一屬於自己的榮耀,因為,這是一份獨得的禮物,沒有第二個人,也不可能讓渡給第二個人去分享。“就要做父親了”的悄聲話語一直在嘴囁嚅,甚而藍調笑著說“你瘋了呀”。他當然有理由陷入瘋狂,這是一種專屬的瘋狂,這當中不僅僅是生命的繁衍感,自我生命的延續雖是一種新生。但更為隱秘的是他完全可以將自己的愛,自己的源自血脈上麵的愛去傾注給另一個個體,不如說在這個個體身上有自我的精神寄托。他當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有些病態的情感,即使有,那也屬正常,因為,自己的支撐似乎就是為了將這份情感去覆蓋在新生命上麵,他才不管是否過於熱烈到窒息,這並不重要,最為重要的就是在新生命身上應該有一份愛,有一份自我獲得的給予。



    他認為自己是自卑的,而自卑的來源也顯而易見。當他自我詰問時,從來沒有回避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沒有編織謊言來欺騙自己,從未獲得的愛,一定要讓另一個人獲得,隻有那樣,才能夠避免新生命的自卑,而他恰恰希望那是一個男孩,那將更合自己的意了,他要讓他肆意妄為,勇敢的獲得愛,追逐愛,去懲罰,施舍。懷抱著自我的強大信心去擁抱世界,那才是他的夢想,而自己未能實現的一定要有人去實現,而這個實現者又要與自己息息相關,所以,他是滿足的。當他再度審視自己的誇張情感時,他感到自己的幸福從未如此充盈,哪怕迎娶藍的那一天,也不曾這般體驗到完滿感。



    克悉心的照顧著藍,每天趴在她的肚子上聽,和肚子談話,對肚子唱歌,講故事。吃飯的時候先問肚子吃不吃,今天是什美食,肚子是否喜歡吃,要冰的水還是熱的水,溫度是多少。今天想吃什水果。喜歡什顏色的小衣服,小襪子。預備的奶瓶要什價格,什材質,顏色。今天要不要逛街,我們幾點鍾出去,怕不怕陽光,路邊的汽車響了聲喇叭,就趕緊去聽聽是不是嚇到了肚子,然後憤憤的對司機罵一句。



    藍覺得他的行為超出了作為父親該有的表現,起初她認為這是因為對她的愛,也就很正常的要去愛腹中的孩子。但後來克幾乎不再和她說話,而是對著肚子自言自語。藍說自己是給克代孕的女人。但是再想到克的父母早已離開了人世,那,如果是因為克過早的失去了父母的寵愛,而今他希望將自己的愛傾注到自己的孩子身上,那就屬人之常情了,所以藍也就原諒了他的荒誕行為,況且,孩子畢竟在她的腹中,那,還是在護她,即使有時候呈現出毛骨悚然的意味,也不是不能夠捋清其中脈絡,那就不必再深究了。



    天氣轉眼間就變涼了,雲一大朵一大朵的在天上飄著,投下斑駁的陽光延伸到遠方,青黑色的山鋪展開,在山肩上能窺得見的風景影影綽綽。玉米花泛著鵝黃,青蔥的密林奮力的向上生長,循著林間的空隙去探尋的隱秘之所,理應去尋找一位被熊拘禁的公主。伯勞鳥藏在枝條間喳喳的叫著,淺淺的小河在陽光下閃著粼粼的光,往來的車輛轟轟的穿過公路橋。



    “你好,是克嗎,請你來一下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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