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嘉樹的父母不久就獲知嘉樹得了精神病的消息，並很快趕到京華。那一天，物理所研究生處的劉鬆濤正在找嘉樹談話，他因為已懷疑物理所被異端分子控製了，所以，他頭上自始至終都戴著那頂神秘的帽子。他說話“字斟句酌”，句句說得都很慢，半天才能憋出一個字，一兩分鍾說完一句話。父母趕來的時候，他劈頭蓋腦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兩個缺心眼的怎也來了！”他心中念想，父母親不是因他受牽連了吧，會不會和自己一樣被“控製”起來？

    父母的心理逆差是巨大的，兒子，他們已經丟掉一個了。而嘉樹，他們一向引以為豪的小兒子卻一下子由科學院的博士淪為精神病患者，心中怎能接受得了。各位看官，假如你們的親屬也得了此病，你們會怎想？會怎樣的難過？是的，怎可能呢？春節回家不還是好好的？但現實就擺在麵前，非但如此，他們還要接受這樣的現實——精神分裂症一般是根治不了的，得了這種病就等於人已經廢了。但嘉樹的母親卻不這認為，她相信他的兒子一定會回到常人世界，哪怕是傾家蕩產也要把兒子的病治好。大約同天下的慈母一樣，母親的偉大之處在於：為兒為女可犧牲自己的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

    父母不願意讓嘉樹住封閉病房，於是就請求醫院將嘉樹安排住開放病房，他們也好陪護。病房蚊子很多，白天晚上都要打，嘉樹心默默地想：“‘蚊子’就是‘文字’，是害人蟲，要打！”他這時精神羸弱、神經衰弱到了一定地步。有一次，不知哪來的一張報紙，嘉樹攤開一看，眼中的每個字都解體了，比如說“解體”二字，有一種很強的意念逼著他非得這讀：角刀牛人本，再看下去，仿佛每個字都像是要從報紙飛出來，滿眼閃爍，於是以後嘉樹就不敢看任何有字的載體了。又記得一次他跟隨父親到病院外走走，父親進超市買些日用品，叫嘉樹在門口等他一會兒，那時嘉樹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街肆中，看周圍的摩天大樓好像都要倒了。他又忽然覺得自己超級渺小，比螻蟻還要渺小，那已不僅僅是一種極度的自卑，也不僅僅是一種強烈的抑鬱情緒，那時人的魂魄已經散了，生命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了。但是母親仍然對嘉樹持著莫大的希望，她不相信她的兒子——一直以來都非常優秀的兒子從此就是廢人一個，永無生機可言了，她相信命運總會有轉機的，每天她都給嘉樹服用一種名為“生命一號”的營養品。然而，事實上，厄運隻不過才剛剛拉開帷幕。

    轉眼到中秋節了，嘉樹的生日就是八月十五，父母都想生日這一天能不能讓嘉樹放鬆放鬆心情，於是，就征求嘉樹的意見陪嘉樹到京華城玩玩，可是嘉樹心隻有古古怪怪的念想。那一天，他們無心賞景，玩得並不開心。回病院時，他們叫了一輛出租車，嘉樹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父母坐在後麵。嘉樹驀地瞥見出租車司機的名字叫“賈樹生”，開始並沒有在意。回去之後，嘉樹心生詫異，怎天下有如此巧合，在他生日這一天居然碰到一個叫“賈樹生（諧音是‘嘉樹生’）”的人。他越發地想不通，雖然父母都安慰他說：“你碰到的是‘嘉樹生’，又不是‘嘉樹死’，你怕什呢？”但從此之後，他開始害怕和忌諱一切巧合，覺得這些都是命運設下的埋伏，他開始鑽一個死牛犄角——那就是可怕的“宿命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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