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類別:未分類 作者:作家倪臻 本章:第35章

    在梁曉犧牲後的那年秋天,一個麵容憔悴的女孩子出現在了塔拉我的小屋,她安靜地坐著,她懷孕了,我試圖和她說話,但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懷抱著梁曉送給我的一對兔毛護膝,淚如雨下.



    我注視著她,她的一頭瀑布般烏黑的秀發居然出現了根根銀色的發絲,我的眼淚一下掉了下來……



    泓在塔拉住了七天,那七天,我想盡了辦法給她做可口的飲食,但是她都吃不下,她好像患了幹嘔症,隻要食物下肚,就想吐,五月我為迎接梁曉和她的到來專門種下的甜瓜,還在菜園結出一個個金黃的瓜,可是一個再也不可能吃了,一個一口也咽不下去了……



    泓一直胃口很差,我以為是孕期反應和悲傷過度的緣由,隻是盡量勸慰,也沒有想到別處去,每天她不是在床上昏睡,就是在門口的躺椅昏睡,她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三天過去了,泓咽下去的飯菜不會比一隻貓吃得更多,我心開始焦慮異常,她要是一直這樣下去,甚至有可能活不到把孩子生下來,我一想到梁曉,就心如刀割,他要是在天有靈,看到妻子和孩子現在的慘狀,會傷心成什樣子啊……



    如果不是懷了這個孩子,也許,現在的泓早就不在這個人世間了……



    看著她的樣子,我好像看到了三十六年前那個可怕的雷雨之夜,母親聽到父親的死訊後傷心欲絕的樣子,她因此早產,在極度痛苦中生下了我,在父親犧牲二十個小時後,就撒手人寰……



    那幾天,看著泓的背影,我常常止不住地流淚,我知道,不能任由情況繼續惡化下去了,我必須竭盡全力阻止新的悲劇發生。



    在泓到達塔拉的第七天,我賣掉了我的車子,那是我人生最輝煌的時候的象征,那個對它心儀已久的人看到我的慘狀後隻是試探性地壓了壓價,我立刻同意了,他驚愕地看著我,他在我的事業最輝煌的時候就認識我,他看了看我,仿佛從來沒有見過我似的,低聲說了一句:“不然的話”,他沒有說下去,他還是給了我想要的一筆數目,這筆錢已經遠遠低於他原先的估值,我拿到了錢一言不發準備離開,他地說:“其實再給你一點也沒什,畢竟這輛車還是很好的……”



    我沒有接他的話,點頭說:“謝謝!”



    在他憐憫的目光注視下,我開著用賣了自己的車四分之一的錢換來的他的車子,一輛老舊的皮卡車,離開了。



    第八天,我帶著泓啟程去了克市,把她安頓在了一個高檔隱秘的小區,我租的這間房子是從前的一個朋友介紹的,客廳窗戶很大,灑滿陽光,養著幾盆綠綠的花卉,臥室的采光也很好,很明亮,整個房間打掃的幹幹淨淨。



    我輕輕問泓:“喜歡嗎?”她罕見地給了我一個感激的微笑。



    那個笑容給了我很大的鼓勵,我又驚又喜,心這多天以來第一次透進了陽光,那一天,我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我甚至幻想,將來把這套房子買下來,讓泓帶著孩子住在這,到了周末,她可以牽著孩子的小手去公園散步,一天天把孩子養大……



    第二天,我的心再次墜入冰窖。



    我帶著泓去醫院檢查身體,醫生告訴我,她已經處在心血耗竭殆盡的邊緣,醫生用嚴厲的目光責備我,私下狠狠告誡我,如果再不好好履行丈夫的職責,不好好善待自己的女人,眼前的這個人恐怕活不了多久了,更沒有可能生下你們的孩子!



    我聽到這樣的話,如遭雷擊,瞬間掉下了眼淚,這個可憐的女孩,在梁曉去世的這段時間,到底遭受了什?過著怎樣的生活?我深深地自責,如果我知道她懷孕,如果我早一點去找她,如果梁曉剛去世我就把她接到身邊照顧,她那瘦弱,肚子懷著梁曉唯一的骨肉……



    為了挽救泓的性命,我告訴了這個善良的女醫生實情,求她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泓和胎兒的命,我說,不管花多少錢,我都會支付,醫生萬萬想不到會有這種事,她看向泓的眼光頓時像一個母親看自己的女兒一樣,她含著眼淚答應了。



    按照醫生的醫囑我為泓製定了嚴格的恢複身體健康的調理食譜,我雇了一個保姆專門照顧她的飲食起居,買菜、做飯、收拾家務、熬藥膳,因為泓的身體狀態幾乎沒有可能生活自理了,她常常心不在焉,整日坐著或者昏睡,仿佛忘記了世間的一切。



    我想盡辦法,安頓好了她的生活所需要的一切。每次離開我都囑咐她,讓她看在梁曉的份上一定要振作精神,每一次,她都溫順地輕輕點頭答應,她幾乎沒有說過什話,我說多了,她就露出淒涼的微笑慢慢把頭轉向一邊……



    我在塔拉和克市之間來回奔波,我夜以繼日忙於塔拉的重建,我心力交瘁,常常流淚,幾度要到崩潰的邊緣,但是,我咬緊牙關,咽下了一切。



    五個月後,泓在克市的醫院生下了一個男孩,她是一個勇敢的女孩,她流了那多的血,直到今天,我一看到血,還會不由自主地打寒顫,眩暈。



    “山頂的雲好白啊!”說完這句話,她緊緊抓著白床單的手鬆開了,她好像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她麵容安詳,像一個天使一樣去了天國。



    泓死了,終年二十二歲,她的最後一眼留給了梁曉犧牲的山野。



    我哭得無法自已,在醫生的反複勸慰下才慢慢地平靜下來,我抱著繈褓中的孩子,讓他的小臉挨了挨他母親最後的體溫,我希望來自他生身母親的最後的溫暖能永遠留在他的記憶,從生到死。



    我取下了泓手上的一隻雙絲銀手鐲,這支手鐲,是梁曉給泓的定情信物,它的上麵刻著:“心有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永的愛。我把手鐲絞開,分成兩支,一支放在泓的胸前和她隨葬,一支小心珍藏了起來留給剛剛出生的可憐孤兒,這是他的母親在這個世界上留給他的唯一念想。



    我給孤兒取名叫梁泓,是他的父親和母親姓名的結合,他們兩人在人生最青春的年紀相識相知相愛,生死相隨,孩子是愛的結晶,是他們愛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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