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風一陣強過一陣，不知是湊巧還是昆山出來的人都會看天象，防風來的時候還算平靜，此刻人在屋了，風倒是刮得又凶又急。
屋很安靜，烏韶衣坐在貴妃榻上，防風搬了個方凳坐在烏韶衣對麵，啞女則站在桌子旁。三個人誰也沒出聲，隻聽見木柴被火舌吞沒不時發出“劈啪劈啪”的動靜。
最終是烏韶衣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我該知道什？”
“別裝，”防風瞥烏韶衣一眼，“發生了這多事，這些天你快好奇死了吧。”
烏韶衣被噎的倒吸一口氣，掙紮無果隻好無奈坦白：“……是，我一直好奇，這些日子我快要好奇死了。”
防風冷哼一聲，終於沒再繼續“噴毒液”。
因在屋子不出門，又整日和啞女相伴，烏韶衣今天穿了件棉長袍。棉長袍是防風帶來的，料子很好，內塞的棉絮很柔軟，袍子穿在身上又輕又暖很舒服。於是烏韶衣便在這份舒適開口，問了防風第一個問題：“我身上有兩道疤，現在已經愈合，雖然看起來醜陋但實際似乎並不嚴重，即使這樣，我還是想知道——”
“不嚴重？”防風嗤笑一聲，打斷了烏韶衣的問題：“什叫嚴重？要了你的命算不算嚴重？”
這話怎說的？烏韶衣皺眉，她現在不是活得好好兒的？
防風沒心思再逗烏韶衣，橫豎決定今日告訴她實情，不如索性全部攤開。
“你其實早就死了。”防風語氣平淡，就像突然發現天氣不錯隨口發出的一句再尋常不過的感歎。“是我把你給救活的，用蠱蟲。”
胡說八道！有病！
烏韶衣聞言第一反應便是破口大罵，但她忍了忍，選擇朝防風翻個白眼，不理她那句隻能是吃了瘋藥才說出來的荒誕之言。
“你不信？”防風反而一臉認真的看著烏韶衣：“我說的是真的。”
這女人果真是瘋的……烏韶衣想，不光嘴毒，心腸也毒，好端端的咒人家死，還胡說八道編造謊言！蠱蟲？蠱蟲？！早已避世隱居幾十年的老苗疆才了解的蠱蟲，她防風區區一個年輕姑娘家哪精通？更遑論拿蠱蟲救人！撒謊也不知道在肚子頭先編一編，自以為來自昆山就能上下嘴皮子一碰口出狂言？！
“你難道覺不出身體有異物嗎？”防風看烏韶衣的眼神充滿憐愛，仿佛在看一個聽不懂話的大傻子。“你自己感受感受呢？就算我說的話你不信，你自己的感覺總不能欺騙你。”
簡直是離譜！烏韶衣正要開口反駁，隻覺得胸口傷疤處有一陣癢意……過了沒一會兒，她發現胸口處的皮膚凸出來了一點，仿佛那一小塊兒皮膚底下有粒黃豆大小的東西硌著，把那塊兒皮膚從到外給撐了起來！烏韶衣頭皮發麻，心跳飛快，待她要仔細去看時那塊兒皮肉又恢複了原樣兒，就像剛才她看到的那一幕隻是錯覺。烏韶衣不死心的拿手指使勁去搓胸口那塊兒皮肉，直到嬌嫩白淨的軟肉被她粗暴的動作搓的紅起來，她才罷手。
是錯覺，烏韶衣伴著咚咚咚又快又急的心跳聲勸服自己。可心拚命否認不相信，腦子卻有一絲清明讓她不由自主的往防風的話去想。那是蠱蟲嗎？那是蠱蟲吧！
“這跟你說吧，從昆山出來的不止我一人，來和鄔的也不止我一個。”
烏韶衣尚且沒聽明白防風的意思，就聽防風繼續說道：“和鄔是個小國，醫術高超者少之又少，和鄔的醫者到如今都還依賴於多年前琅琊與昆山傳過去的醫書醫案治病救人。”
那和她有什關係？烏韶衣心隱隱覺得有些怪異：難道就因為她是來自琅琊的醫藥世家，就要被囚禁於此嗎？她可不認為那場掀翻了整個馬車的爆炸僅僅是個意外。
防風隨後說出的話也證實了烏韶衣的猜想：“和鄔這一彈丸之地，從首領到狗腿子，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強盜思維。吃的不夠，搶；女人不夠他們傳宗接代，搶；眼紅過路商人售賣的精美華貴的珠寶，搶。”
聽懂了。
烏韶衣越聽心越沉，她忍著從腳底竄上來的涼意，難以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所以我的行蹤他們早就知曉？隻等我踏入和鄔地界，便搶過去？！”
“是啊！”防風一副“說了半天你才聽懂”的不滿的樣子，沒好氣道：“我說過，和鄔不止我一個來自昆山，就像世間人有好壞，昆山也有黑心腸的壞種！炸毀你的馬車的是和鄔的首領，背後策劃這一切還提供爆破靈符的卻是別人。我雖跟那人不相識，但那人必定學藝不精，天賦全用在了歪門邪道上，天道不容，所以繪製的靈符也亂七八糟，導致炸車的那夥人沒掌握好分寸，讓你被馬車車窗炸飛出來的木條刺穿了心髒……反正你到我手的時候已經沒氣息了！”
烏韶衣腦子轟的一響，防風的聲音再無法入耳。
“沒氣息了”！
這四個字像是魔咒，不斷在烏韶衣腦子徘徊回蕩，每過一遍，她身上冒出來的冷汗就又密一層。活人“沒了氣息”，豈不與死人無異？！這不恰巧應了防風剛才說的話？她的確已經死過一回了？！
晴天霹靂不外如是。
烏韶衣不由自主的抬手捂住胸口。
她曾無數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沐浴的時候，撫摸那道猙獰又醜陋的傷疤，當她無意得知這樣的傷疤在她的後背相同位置還有一條時，那股鋪天蓋地的絕望如同海水差點將她溺斃。她不是不曾想過這樣重的傷由何而來，也大概能猜到，是那日一場衝散了她和茯苓的爆炸留下的痕跡……她甚至慶幸過未當場殞命都是她福大命大，是爹娘在天上保佑著自己，結果竟然不是運氣好，而是果真“死”了一回？！
“你真的沒有和我開玩笑？”
“……”
防風本想嘲諷幾句，但對上烏韶衣那雙不知何時通紅的眼，她滿肚子的“惡言惡語”突然就不見了。
無法自抑顫抖著的烏韶衣試圖深呼吸緩解一直包圍著她的窒息感，艱難的追根究底：“你說蠱蟲救我，這是什意思？我如今體內……有蠱蟲同我共生？！”
“你還不信？”
烏韶衣被反問住，怔愣一瞬終於搖頭：“……信了的，隻是巫蠱之術失傳已久，難道擅巫蠱之術的苗疆人隱居到了昆山？”
“不是，”誰知防風居然否認，“是因為我來自昆山。”
“？”
“昆山連世間早已不再流傳的上古秘法禁術都尋得到，區區一個巫蠱之術自然不在話下。”
“……”
你倒是與有榮焉……但，搬出“昆山”卻又的確合理。
“那蠱蟲既能救我，也能害我……又是什意思？”
防風這回不回答了，她轉頭拿出一本書，正是她來時帶的那本。
這本書似乎年歲已久，看得出已經被人重複謄寫過很多次，越往後筆跡越新，書頁倒是全都泛黃發脆，讓人看著總覺違和。烏韶衣接過書拿在手上，翻書的動作都不由自主變得小心翼翼。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