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場夢，一定是一場夢，一場很漫長的夢。醒來時，已經記不清夢見了什，但淚痕遲遲未幹。
醒來之後，我在一片漆黑之中，看不清一切，也看不清自己。我也沒有想要看清，就這樣，似坐非坐，似躺非躺，遮目塞耳，不思索，不回想。
但我卻無法常駐於黑暗。
那是一隻發亮的巨大血紅的手，它自黑暗中來，緩慢地伸向我。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這種恐懼貫徹了我的全身，和那隻手一起把我向後驅趕。
那是我站起身後做的第一件事——逃跑。
我拚了命地逃跑，完全不敢向後看。我害怕，害怕那隻大手會將我捏住，將我粉碎。
然而，竟有淡淡的光出現在我麵前。我朝著光跑，終於跑出了黑暗。
一切都變得清晰。在這，我看不見天空。向上望，隻有一片淡灰的霧氣；向下望，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是深淵。順著石階，我向下而行，沿著深淵一圈接著一圈走著。
這是哪？我開始思考。更多問題接連湧入我大腦：我是誰？我來自哪？又要去往何方？
我想不明白，我好像忘記了好多事情，隻剩下一副軀殼，一縷遊魂。
正當我想著，突然從一旁竄出一條獵犬。這狗棕色帶著黑斑，雙目血紅，牙齒淩亂，吐著舌頭，渾身散發著惡臭。
我嚇了一跳，向後坐倒在地。那條狗似乎對我並無惡意，反而神奇地開口說話：“別怕我，我不吃人。”
我在地上癱坐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慢慢起身。
“這是墮淵，墮落至此，會忘掉一切，你也不例外吧？”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隨後問道：“我……倒底是誰？”
“這個問題，隻有你自己能解答。”說罷，獵犬走到石階邊緣，“看這墮淵，深不見底，但如果你活著下到最底層，你將得到一切你想要的答案。
答案，我渴望這個答案，這是我內心的真實想法。我下意識向墮淵之下望去，還是那般令人毛骨悚然。
獵犬接著說道：“但是，這墮淵的深度因人而異。”
“什意思？”我不理解。
“錯的越多，淵便越深。你會明白的。”說罷，獵犬緩緩向下而行。
我跟隨著獵犬，神經依舊緊繃：“那你又為什來到墮淵？你追尋的答案，又是什？”
“來之前的事，我都忘了，而現在，我在我尋著一隻羊。”說時，獵犬眼中放著光，“一隻很小，很可愛的棉羊，白色的，毛茸茸，軟棉棉……”
“你要吃了她？”我順口便問了出來。
而獵犬頓時便滿麵凶相，怒瞪著我，大聲叫道：“你這無可救藥的蠢貨！你覺得我像個怪物嗎？”
可在我眼，此時此刻的他，就是個貨真價實的怪物。
未等我回過神，那隻紅色大手竟又出現了。它自上而下快速接近我，伸手要把我抓住。
“快跑！”我大叫一聲，猛向下衝去。
那大手合攏，沒有抓住我，卻捏碎了階梯。石階接連崩碎，包括我腳下所踩的。我一墜而下，雙眼一合，失了意識……
待我再度清醒，我躺在一處幽暗的坑洞中。一束紅光從上麵打在我麵前，好似一灘血水。
我又看見了那隻手，從前麵深黑的縫隙中伸出來。我的第一反應便是一激靈，但隨後我便感到不對勁。那隻手，並沒我之前所見的那樣巨大，而是和我的手大小不相上下。並且這隻手也並非之前所見那般血紅，而是從上麵打下來的紅光導致的。我側開身子，便看了清楚，這隻手，是藍色的。而我非常肯定，這和之前的手，絕對是同一隻手。
我站起身來，忍著劇痛一步一步移向那隻手，剛才似乎摔斷了骨頭。那隻手緩緩收回黑暗，我隨即便聽見一聲動聽的女聲吟唱，似乎在向我邀請。
我擠進黑暗的縫隙，胸膛與後背和粗糙的石壁劇烈摩擦。我忍受著刺骨的痛，穿過了裂縫。
眼前又是一串連綿的石階，石壁坑坑窪窪，滿是坑洞。我快步順階而下，追尋剛才那如真似幻的接納之手。
而此刻，旁邊石壁上的一個坑洞吸引了我。坑洞是一隻棉羊，和那獵犬所描述的基本一致，但毛上似乎因為沾了汙泥，變得並不潔白。
我停下腳步，盯著那隻羊。而那隻羊，發現了我後，便滿臉驚恐、排斥。那一聲吟唱又從墮淵之下響起，我無意再多做停留，頭也沒回便接著向下而行。
不知從哪個坑洞竄出一隻黑貓來，好像要為我帶路。它在坑洞中來回穿梭，我便緊隨其後。
坑洞之內像個巨大迷宮，若不是跟著這隻黑貓，我恐怕會暈頭轉向，辨不清路。
漸漸，到了坑洞深處，黑貓沒了蹤影，而我，卻站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我隱約記得這個地方，在夢的深處，在記憶的深處。前麵是一台三角鋼琴，蓋著墨綠色的布，周圍有紅色圍欄。
我走向鋼琴，掀開布，打開琴蓋，搬出琴下的琴椅。
我是不是會彈琴？我問我自己。
我按動琴鍵，一聲清脆的長鳴，一股熟悉的感覺。我嘴邊露出了笑意，貌似我一切的心事，都可以敘於這鋼琴。
奏上一曲吧，這是我內心的呼喊。
歡快節奏，似歡聲笑語，嬉戲玩耍，快活自在；又忽而低沉，如回憶種種，往昔走馬燈；又乍然急促，若苦苦追尋，前塵散盡。
此一段行雲流水，手指在琴鍵間飛快移轉。
霎時間，這似乎已經不再是冷寂的墮淵坑洞。這人流湧動，車水馬龍，一眾旁人圍著鋼琴，圍在我旁邊。我彈得入迷，流動的音符舞動在空中。
“好厲害，你會彈鋼琴啊！”不知何處傳來熟悉的聲音，竟將我猛得驚醒。
我迅速望向聲音來處，這什都沒有，一切都不過是自己想象出來。可剛才那種感覺，無比真實，就好像我真的回到了當初。
我站起來，回憶著那一刻，那一人，那一位置。順著回憶，圍欄內的我緩緩將手伸向圍欄外。
然而紅色的光卻使我的手變成了紅色，我渾身一激靈，收回了手。
怎會流下淚水？我的淚，不停滴下。我究竟為何這般痛苦。
“錯的太多，你早就還不清了。”粗獷的聲音從我來的洞口響起。
來的是一個身穿黑色鬥蓬的骷髏，手持一柄黑色直劍，向我走來。我能感覺到它所散發出的殺意，我深感不妙，站穩雙腳。
那骷髏果然要殺了我，舉起直劍當作標槍向我拋來。我迅速閃躲，隻一聲巨響，那直劍便將鋼琴砸個粉碎。
我驚恐地跳出圍欄，向深處逃去。
不知奔跑了多久，那吟唱聲再度出現。我茫然四顧，又看見那隻從黑暗中伸出的藍手。
我心中頓時一陣驚喜，一健步上前，拉住那隻手。兩隻手觸碰的瞬間，如同觸電一般，痛麻難忍。可我並不想放手，我心中已經明白，這就是我在追尋的那個答案。
那隻手在掙紮，在退縮。而我在拉扯，我要將她拉出黑暗。但最終，那劇痛令我的整條胳膊都失去知覺。鬆手的一瞬，她便沒了蹤影。
我心頭一震，一頭紮入黑暗。我摸索著，探尋著，卻什也找不到。
當我走出黑暗，又看見了那架鋼琴。可那鋼琴不是碎了嗎？我沒再多想，坐上琴椅，開始彈奏。
低沉、空洞、孤獨，在樂曲中擴散、發酵；悲哀、痛苦、失意同音符一並回響.
什都沒有發生，我還是那樣孤單的一個人。我等待著，期盼著，卻失去著。
那柄劍直插入我的胸膛，將我插在身後的石壁上。鋼琴的碎片散落一地，與我的血混作一壇。
骷髏僵硬地看著我，看著我慢慢閉上眼，不再思考……
身上很癢，硬生生把我癢醒了。一群螞蟻在我身上亂爬，我渾身血淋淋，我被抬到了屍體堆上。
“這兒有個活的！”一隻螞蟻發出尖細的聲音，“快來，這兒有活的！”
螞蟻爬下我的身體，將我團團圍著。我竟然還活著，我很震驚。
“既然你遇見了那隻骷髏，就說明……”一隻螞蟻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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