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李追遠看著跪伏在自己麵前的中央鬼帝。
少年知道,對方跪伏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後所代表的嚇都。
根據山精野魅的情報描述,上一浪,一眾點燈者是付出巨大代價從外圍一路爆發衝突殺進去的。
但當自己帶著人進入哀牢山外圍,開始清障時,活人穀直接撤回外圍所有亡魂,沒做絲毫幹擾。
等自己私器公用,在外頭多耗費了些時日,終於來到活人穀門口時,這門,就自己開啟了,仿佛是終於等到了,麵的更迫不及待。
再結合孫喜帶著剩下的九尊閻羅,在河灘上被一波送走後,大帝將少君鬼璽賜給了自己,並暗示自己不要吝嗇宣揚酆都少君的身份。
一切,其實早就水到渠成。
對方這幾日不斷向外召集方圓大鬼遊魂進入小地獄,並不是為了背水一戰,而是在注水財報,抬高收購價。
李追遠仍舊認為,給孫喜看到那張老照片的,是大帝,可孫喜選擇「認賊作父」,單論這件事,是可以判定為大帝在孫喜身上的布局失敗了,但————萬一大帝的「老照片」是群發的呢?
「自今日起,此地劃歸少君府封地,爾等官位自降一級,留用。」
「謹遵主上法旨。」
「地府,當乾淨。」
「遵命。」
單膝跪伏在地的中央鬼帝抬起手。
後方,岩壁脫落處那尊體格龐大的白骨抬起頭顱,發出一聲嘶吼,下達指令。
因鬼瘴遮擋住了高台上的感知,所以己方平台處所有人,都不清楚那正在發生什。
但很快,大家就看見了對麵平台上正發生的事。
鬼帥舉起令牌,鬼將紛紛聽令,鬼卒集體上前,站在前兩排持旗幡舞動或擂鼓而鳴的活人穀傳承者們,遭遇到了來自身後的背刺。
一聲聲慘叫發出,有人被割去頭顱,有人被鬼卒撕咬成碎片,有人身上燃起鬼火,還有人反應快一點,主動跳下平台,但還未等落地,就遭遇下方數目更為龐大的亡魂吞噬。
活人穀的鬼修們,在這一刻,幾乎被殺戮一空。
朱一文:「有沒有一種感覺,跟著他後,事情好像總能變得很簡單。」
馮雄林:「那是因為跟著一個有能力解決事情的人。」
朱一文:「你個四肢發達的武夫,怎這喜歡動腦子?活該你長不出頭發。」
朱清:「哥,活人穀的傳承,被滅了。」
駱陽:「誰滅的?」
朱清:「內鬼。」
在場眾人,對眼前的一幕,既有震撼,又覺理所應當。
大家夥心都猜測這位除了兩家龍王門庭家主的身份外,還與酆都地獄有著很深刻的關係。
深刻到,讓大帝願意對一座龍王門庭出手。
李追遠看見身前的中央鬼帝嘴角露出的快意笑容。
顯然,做這一決定,它沒有絲毫負擔,在這,活人與死人的矛盾,早已非常尖銳。
事實上,活人穀小地獄,這種活人傳承與死者地域的強行糅合,本就顯得十分畸形。
更像是穀主為了確保自己的地位,刻意進行的權力結構設計,包括孫喜這種穀主親自從外麵挑選帶回來的小地獄少君,也像是特意引入外來鬼往內部摻沙子。
不過,李追遠並未覺得大局已定,心反而生出了另一股危機感。
事情,不會這般簡單的。
若真如此簡單,天道不會在第一浪失敗後,馬上推動實力更強勁的第二浪;
大帝也不會特意讓自己來跑一遭,隻為了一個傳檄而定。
當這的亡魂不再構成威脅時,就意味著那位穀主————是真的在醞釀著什更可怕的東西。
中央鬼帝還是跪在那。
先前,是它在等李追遠說話,現在,是李追遠在等它說話。
它沒有說話,比如繼續反戈一擊,將那位穀主拿下,獻俘於自己麵前。
按理說,投都投了,不繼續納投名狀,很違背常理。
似乎是自己也知道無法再沉默下去了,中央鬼帝麵露猶豫,開口道:「主上,僭越偽君所在之地,我等亡魂無法深入,若非如此,我等早就顛覆其治,迎奉酆都正統。請主上明察!」
李追遠:「我,該信任你?」
中央鬼帝:「主上————」
李追遠將自己手中的鬼璽,送到了中央鬼帝麵前。
鬼帝麵露不解。
「拿著。」
鬼帝雙手接過鬼璽。
它的投影,出現了渙散波動,連帶著後方岩壁脫落處的白骨,也開始發出震顫。
等它終於適應了鬼璽上的大帝氣息,也終於拿穩後,李追遠開口道:「即使我輸了,即使我死了,大帝還在。
現在,給我們讓開一條路,然後,讓這的所有亡魂,集體靜默自我封印。」
這一浪的盡頭,是那位穀主,大帝的目標,亦是他。
李追遠必須得帶著自己的人進去。
可這兒數目如此之多的亡魂,留在自己退路位置,會成為另一扇不可控的大門。
你不能為了自己安全,把它們都驅趕出去,在這,它們還保留著基本秩序,誰知道都散出去後,會出什岔子?
但將它們留在這兒,你還得擔心自己前麵事情不順時,這邊會不會再次動搖反水。
因此,李追遠將鬼璽當作信物,以大帝作為公正與威懾,讓它們能安心隔岸觀火。
中央鬼帝雙手呈還鬼璽。
「請主上放心,屬下會壓製好它們,靜候主上討伐偽君凱旋。」
它很識時務。
李追遠沒接回來,而是道:「我若是死在這,大帝必然震怒,小地獄注定無法存續,你手持我鬼璽,大帝至少會對你,網開一麵,你拿著吧,待會兒再還我。」
「多謝主上恩寵。」
中央鬼帝的投影裹挾著鬼璽,回歸本體。
緊接著,伴隨著岩壁處那尊巨大白骨的不斷嘶吼,長臂揮舞,岩壁上五方鬼帝的其餘諸位,身上集體散發出冷冽的氣息。
大坑處的所有亡魂,集體下潛,一層層藍黑的冰霜不斷覆蓋,壘高。
對麵平台上的鬼帥,帶領著鬼將鬼卒,列隊前進,呈陣勢站定後,緩緩融入。
五方鬼帝為陣眼,鬼帥鬼將鬼卒為陣旗,化作一座巨大的伏鬼大陣,將大坑內數量龐大的亡魂,進行了鎮壓。
這種鎮壓強度,哪怕五方鬼帝想要反悔,解開大陣重獲自由,也至少得花費三天時間。
這意味著,在這三天時間,李追遠不用擔心自己身後。
這位中央鬼帝明明很早就知道自己在擔心什,但那之前,它就沒主動提,更沒主動表現。
所以,送出鬼璽當信物還是有用的,把對方領頭的利益與對方的整體切割出來,更是有用。
當下,原本橫亙在兩座平台處的大坑,被藍黑色的冰麵填平。
李追遠原本所站的高台位置,成了平麵。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揮。
隊伍走上冰麵,前進。
令五行的團隊,走在最前麵,比譚文彬他們都要快。
因為譚文彬等人還是等小遠哥揮手示意才動的,令五行是冰麵剛結好,就帶著自己人踩上去了。
走在隊伍的陶竹明,看著前頭令五行的背影,默默歎了口氣。
羅曉宇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陣法拆解,讓不懂陣法的人可以幫自己布陣已讓我大開眼界,這讓亡魂自己給自己封印成陣,更是超出了我的想像。
我不如他,我該不如他,我當不如他。」
花姐憂心忡忡地看著羅曉宇,她很怕這孩子,已經生出了二次點燈的心思。
江上競爭,你都把競爭者當成崇拜者了,那還爭個屁?
羅曉宇念叨念叨著,停下腳步,原地坐了下來。
花姐:「你這是做什?」
羅曉宇沒回應,而是將自己棋盤在冰麵上展開,自己與自己對弈落子。
但這次,落子的位置不在棋盤交叉點上,而是落在了格子。
「棋在盤上,更在盤外;陣在道中,更在道外。」
花姐馬上醒悟過來,矮矮的個頭,撐開雙臂,將頓悟中的羅曉宇護持在自己身後。
彌生和尚目光不停掃向冰層下方,那的鬼影密密麻麻。
看著看著,下方的鬼影在他腦海中變成了一位位身穿袈裟的僧人。
如若寺沒有佛,那寺就皆為佛。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寺無佛我自成佛。
彌生和尚駐足,閉目。
一道道佛氣,自他身上流淌而出,這佛氣很純,是鎏金色,隱隱發黑。
穆秋穎心緒雜亂,連帶著她背上的琴也發出「沙沙沙」的細響。
柳家若是沒衰落,穆家人是沒爭龍王心思的,正是因為柳家衰落了,才得以讓穆家人得以掙脫家臣的定位。
而李追遠作為柳家家主,每次令人震撼的表現,都等同是在將那家族曆史烙印,重新釘入她的認知。
往前一步繼續爭下去,是前途未下;往後退一步,借著柳家複興的東風,穆家人也能靠歸附隨風而起。
當你有了保底盈利計較時,你就很難再繼續孤注一擲下去,但點燈時的雄心壯誌,還在進行著不甘反抗。
直到,那根由阿璃親自修複的琴弦,發出了一道特殊的脆響。
穆秋穎泄了氣,將古琴摘下,豎在身前,倚琴而立,發著呆。
在場的人都清楚,頓悟多可貴。
如若換做以往,見別人在頓悟,怎著也要盡可能地去打斷一下,但這次,沒人敢率先這做。
李追遠開口道:「為他們護法。」
眾人紛紛點頭,在冰麵上散開,開始給自己的競爭對手護法。
許是這種氛圍感實在是過於特殊,有些人護著護著,居然也心有所感,盤膝「呼————」
坐下,由護法者變成被護法者。
林書友:「彬哥,我現在理解了老師以前最常說的那句話。」
譚文彬:「什話?」
林書友:「一個班級的學習氛圍,很重要。」
譚文彬:「還真挺應景,要不你也坐下去,融入一下?」
林書友:「我還沒感覺。」
譚文彬:「裝模作樣的學習,你不會?」
林書友:「我怕我亂頓悟————一不小心回歸我真實水平了,反而讓我退步。」
譚文彬:「也是。」
王霖把被褥攤開,躺下去,閉眼睡覺。
李追遠的目光落在這小胖子身上,少年知道,他不是在頓悟,他是在記錄。
頓悟不會持續太久,漸漸的,該睜眼的睜眼,該起身的起身,當最後一個人結束後,隊伍繼續前進。
走過寬闊的冰麵,來到對麵平台,繼續向深處,很快,一座大殿出現在眾人麵前。
大殿四周,被一片紅色包裹,這紅色並不局限於地麵,而是蔓延浸潤至每個角落,且還在按照韻律蠕動,自外麵看去,像是這座大殿本身在發出著動態紅光。
譚文彬:「大家用各自方法,檢查一下。」
朱一文彎腰前傾,嗅了嗅味道,喃喃道:「有種很奇怪的血味。」
馮雄林在朱一文身側,小聲建議道:「嚐一口?」
朱一文回瞪了他一眼。
羅曉宇嚐試向前落子數枚,棋子虛影落入前方消失不見,他用一種像是向老師請教的口吻對李追遠道:「不像是陣法————」
穆秋穎撥弄琴弦,霞光溢出後又很快消散:「也不是結界————」
陶竹明將手中方印擲出,砸向一側高處岩壁,令五行甩出雷鞭卷回,入眼一看,發現是普通石頭。
潤生更直接些,用黃河鏟向前一鏟,等收回到麵前時,發現是普通的土層,不帶絲毫紅色。
還有人釋放出了傀儡,結果傀儡進入這個區域後沒多久,就中斷了控製,僵停在了那。
眾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進行檢測,卻始終沒能得出一個合適的答案,它像是超脫了眾人的理解層次。
李追遠沒專注於細節,而是不斷掃視這廣袤的詭異紅色,少年眼眸被倒映出一片紅光,且還在不斷跳動。
隨即,少年側過身,在人群鎖定王霖的身影。
王霖笑了笑,主動走了過來。
李追遠問道:「你有什想法?」
王霖:「前輩,我吃不準對不對。」
李追遠:「先照著念出來。」
王霖:「如若把這紅光看作一個整體,前輩覺得,這像什?」
李追遠:「心髒。」
王霖:「我與前輩心意相通。」
李追遠:「可如果這是心髒的話,那這座小地獄,又是什?」
王霖先摸了摸自己心髒位置,又摸了摸胸口肚子和胳膊:「前輩,這心髒都有了,那其它的,該有的肯定也是得有的吧?」
咽了口唾沫,王霖又道:「前輩見多識廣,應該是見過類似的。」
李追遠見過酆都大帝的本體。
可以說,整座酆都地獄,都是酆都大帝以自己本體為基,開辟出來的。
如若照搬過來,那這座小地獄本身,很可能也是另一種存在的本體。
李追遠:「令五行,探路。」
令五行深吸一口氣,周身雷蛇遊動,似附著了一層甲胄,他抬腳,走入前方紅色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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