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紐世界·世界(18)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霜華月明 本章:樞紐世界·世界(18)

    “他說世界很溫柔 (xinshuhaige.com)”

    盧暄伸手抱住盧曄的那一瞬間,他想,原來他還是想念他的。

    原來他那想念他。

    盧暄有一個從來不用的關聯QQ號,麵隻有一個聯係人。

    他可以一年到頭從來不切換賬號,那個帳號就可以一年到頭不聲不響。

    盧暄其實習慣了。

    有時候心血來潮他也會想,他習慣了什呢。

    他習慣了不去患得患失,習慣了不去妄自揣測,習慣了一個人好好生活,習慣了沒有弟弟在身邊,也能依靠想念的慣性度過很長很長的日子。

    路都是自己選的,逼迫或不逼迫,邁出去的腳都是你的。

    盧暄從沒跟任何人描述過他和自己雙胞胎弟弟的關係,大約人總有些見不得光的秘密,那種就算死了都隻能帶進棺材墳墓,和自己一起埋進不見天日的地底腐爛長蟲的秘密。

    就,隱隱約約,有那點守護的味道。

    他覺得沒什不好。

    盧曄的消息是七夕前一天晚上發過來的。

    “在幹嘛啊。”

    盧暄正皺著眉站在衣櫃邊找洗澡要換的睡衣,劃開手機發現是關聯帳號的消息。

    他愣了一下。

    隨即反應過來的他沒有表現太多的情緒,他隻是眨了眨眼,隨手回複了一句答非所問的話。

    “你在哪兒。”

    然後他把手機扔在床上,人轉身進了浴室。

    盧暄已經無比熟悉他每次聯絡他的訊息開頭,這人說這話並不是真的關心你在幹什,他不過是想要開始這段對話,簡單聊兩句之後再切入正題而已。

    於是漸漸的他便覺得很沒意思,以他和盧曄的關係,這種沒什真心實意的問候無非等於浪費感情。

    洗澡的時候他挺想裝作什都沒發生,簡單日常清洗一下就出去,關花灑的瞬間他想起了所謂的形象問題,有點無奈的歎了口氣。

    是這樣,他自暴自棄地想,在那個人麵前,他剩的也不過是外麵那層皮而已。

    為了僅剩的那層皮,他可能還是有好好收拾一下的必要。

    重新洗過澡回到房間,頭發還是濕的,他隨便揉了幾下就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去拿手機,弟弟傳過來的消息是十幾分鍾前。

    他也沒介意哥哥的答非所問,老老實實的回答。

    “老地方,你明早過來?”

    “明早是多早?”

    他撇著嘴回複,不知道這人又要折騰什蛾子。

    “八九點吧,我下午有個會。”

    “……”

    意思是這大爺要我七點起床?

    盧暄的頭瞬間就疼了起來。

    “過分了啊。”

    他決定事關早起堅決不能縱容,畢竟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再者他真的起不來。

    “那你過不過來嘛。”

    他一副撒嬌的語氣,大有你不過來你拋棄我那我就隻能自己回去了的可憐架勢,盧暄幾乎是立刻就心軟了。

    “……我八點起床。”

    盧曄很快的回了句嗯,又發送過來一個位置共享,他看著上麵明晃晃的香格拉酒店有些語塞,他靜靜盯著屏幕希望對方能再說點什,五分鍾,十分鍾,二十分鍾,他和盧曄的對話框就那樣僵著,停留在那個可笑的酒店名字上,再也沒了下文。

    盧暄笑了笑,本來不應該抱希望的。

    他和盧曄,的的確確就是那種,很單純的兄弟關係。

    故事走到現在這樣,他終於明白,一個人隻要不再想要,就什都可以放下。

    盧暄覺得沒什不好。

    雖然在故事的開始,他從沒有想過會變成現在這樣。

    哪怕他從一開始,就義無反顧的喜歡著盧曄。

    那一年全世界都知道盧暄喜歡盧曄了,全世界都說,盧曄你看,盧暄看你的時候,眼底都是開得漫天漫地的花。

    盧曄反應也淡,隻開玩笑似的說,我哥哥是要幹大事的人,總得讓人家好好念書,我就算了,這高中都不知道能不能讀完。

    蘇飛那夥人可勁兒起哄,盧老板,以後畢業出去接了家的生意賺了大錢可別忘了我們。

    他隻是笑,哪兒能呢。

    他沒說不好,他沒說哥哥喜歡我我不樂意,他隻是說,我就算了。

    盧暄那時候年紀小,心思單純又明亮,他以為不拒絕離同意也不算太遠,他以為很多事情隻要努力就能實現,他想,日子還那長,也許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弟弟,比他還要成熟。

    蘇飛後來聽說盧暄要去表白,出奇沒有反對,那天夕陽溫潤如玉的少年很誠懇地說,喂,你要想好了,這個人是你親弟弟,這意味著,隻要你開始了,那從此你以為的每一次懸崖勒馬,都是半途而廢。

    好久好久以後,蘇飛卻又幾乎是腸子都悔青地來找他,一把抓住還在輸液的好友的手臂,慌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盧暄,盧暄你聽聽我的話,別人的不聽也沒關係,你當我那時候說的話都是放屁,我們就不要他了,好不好,這趟渾水我們不趟了,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哪怕到了頭又有什意思,這還是禁戀啊……”

    “你太累了,盧暄,你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你在這兒收手,沒人會說你對不起他,到時候我幫你找個好姑娘結婚,組個家室,以後安安分分的,把這些都忘了……”

    他絮絮叨叨說到最後,連嗓音都哽咽。

    “盧暄,你能不能別讓自己那辛苦。”

    一直無動於衷的他慢慢笑了笑,搖搖頭。

    他說,不一定的,我想再陪他往前走走看。

    不會更糟的,他堅持說,都已經這樣了,不會再有更糟糕的事了。

    那一年麵對盧暄戰戰兢兢的告白,盧曄白著嘴唇,神色如常地回答。

    “你是我親哥哥。”

    他說這話的語氣很平常,沒什情緒,聽不出愛憎喜惡。偏偏就是他這副樣子,讓盧暄覺得前所未有的難堪。

    他臉上燙得厲害,熊熊燒著,喉嚨內部艱澀腫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一瞬間他想世界上最難堪的事情恐怕就是這樣。

    盧曄看他支吾了半天,轉身就要走,盧暄著急忙慌拉住他,口不擇言地道:“沒關係的,我,我可以……”

    他想說“我可以等”,話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這話挺惡俗肉麻沒新意的,一時便尷尬的僵住不知道要說什好,盧曄側了身子定定看著他,神情突然柔軟了下來。

    從那之後盧曄更加黏他了,盧暄自然滿心滿眼全是歡喜,他以為哪怕弟弟說了不想談戀愛,他們之間的關係總是不同的,可這不同到底是怎個不同法,他卻沒有仔細想過。

    直到他們發展到了床上。

    那天本來隻是幾個相熟的聚在一起喝酒,酒吧的音樂聲喧嘩聲嘈雜得頭疼,他皺著眉簡單抿了幾口,不太能喝,又是怕吵的性子,呆了一會便覺得暈乎乎的,胃翻騰著難受。

    戰戰兢兢又坐了一會兒,忍得兩眼都直冒煙花他才起身告罪要走,盧曄後腳就跟了上來。

    事後陸續那想,不應該那順理成章的。

    明明他也沒喝多。

    明明兩個人都算清醒。

    第二天他理所當然地開始發燒,全身彌漫著不可言說的難受,超越以往一切的生理不適,他甚至不敢跟別人說,瞞著所有人偷偷去醫院吊水。

    如果不是在醫院遇見了陪女朋友看病的蘇飛,如果不是蘇飛非要問清楚他前一天晚上和盧曄到底去了哪,如果不是蘇飛氣急敗壞的給盧曄打電話問他們是不是在一起了,如果沒有這些,如果沒有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情,他和盧曄,會不會就到不了今天這糟糕的地步。

    可是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

    盧曄默默承受了蘇飛劈頭打臉的一頓說教,無辜的回答,我們沒在一起啊。

    盧暄笑,他說蘇飛你不要再管我了,我可能上輩子欠他的。

    他們的前路是座深淵,他明知道要死的,盧曄隻是站在那頭看著他,他就義無反顧的跳了下去。

    他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為什人能這執迷不悟。

    不就是愛嗎,不就是愛而已嗎。

    有多了不起。

    高中畢業盧暄考上了本市的重點大學,盧曄果然沒選擇接著讀書,順理成章地接了家的事業開始風雨地打天下,蘇飛說忙得水都沒時間喝,一天三餐烏七八糟的吃,像上了發條一樣拚命,完全跟上學時懶洋洋的模樣判若兩人,這種情況直到盧暄大學畢業,規規矩矩分配到普通事業單位工作後都不見好轉。

    將近十年的光景一眨眼過去,兩人見麵的時間和機會也多了太多限製,他有應酬,他也要朝九晚五地上班,最後發展成現在這樣,盧曄有空給他發個消息約時間,盧暄有休假就過去,隻是酒店一直是近十年前的那一家,人也是那兩個人,感情……也是那樣的感情。

    ——盧暄還是喜歡盧曄,盧曄還是不喜歡盧暄。

    可盧暄已經開始覺得沒多大關係。

    他們說人一生會遇到約3000萬的人,兩個人相愛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你不愛我,我不怪你。我也不怪這間換了好幾次裝潢的酒店,雖然我堅持了無數次的糾纏,也沒有讓你愛上我。

    沒關係,你不愛我,也沒有關係。

    世界上求而不得的東西太多了,他也不放在眼。

    鬧鍾在準時整點響了第一次,盧暄淺眠了幾分鍾,在響第二次之前強睜著眼把自己拖到洗手間洗漱,頭發仔細打理過,細碎的劉海遮住一點點眉線,原本硬朗清俊的輪廓看起來就柔和很多,衣服也是前一天裝作漫不經心其實在心反複比對過選的,是休閑的學生樣式,他身材頎長瘦削,穿上去便顯得利落又陽光。

    反正,就不像是去應那種邀約的人。

    自家弟弟喜歡什打扮,他其實沒太研究過,隻是他每次去見他給人的感覺都不同,簡單的乖巧的蘇氣的溫文爾雅的,變著花樣地好看,他想哪怕再狼狽,哪怕再不堪都好,該有的鮮亮和明朗,總不能丟掉。

    是因為我把你當成一生僅有,所以我才這縱容你。

    盧暄攔的是出租,家門口的公交站就一路公車經過,跟他和盧曄約好的酒店並不順路,大清早翻來覆去的倒車還不如要他死。上車後順口向司機報了酒店的名字,司機一副了然的模樣看著他笑,說小夥子這早就去見女朋友啊。

    盧暄笑著看窗外掠過去的不知名的樹,沒回答。

    也不是沒有人對他說過喜歡,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很好很好的對象,也有姑娘掏空心思拿粉色信箋寫了密密麻麻的語句送他,小心翼翼拿捏著語氣編輯一段短信問他能不能一起吃飯,見麵的時候盛裝打扮著,精致又乖巧,飛紅著臉頰,溫溫軟軟地對他說喜歡,說我真的很喜歡你。

    盧暄眨眨眼,忽然就笑了,他眉眼輕輕揚起來,令人想起遠山黛色的山明水淨。

    他想,她喜歡他什呢。

    是他溫柔的語氣,還是他恰到好處的體貼,是他麵麵俱到的細心,還是他傾聽時專注的眼神,是他由始至終的沉穩大方寵辱不驚,還是他成熟紳士的待人接物,是他微微抿起唇嘴角優美的弧,還是他眼光流轉時瀲灩盈盈的桃花色。

    多可笑。

    盧暄給盧曄打電話的時候他似乎還在睡,迷迷蒙蒙的應了句好你上來我給你開門便沒了動靜,故意再瞎扯幾句的他盯著毫無反應的手機歪歪頭,覺得這樣的弟弟居然有點可愛。

    好在盧曄是記得給他開門的,隻是一轉眼又撲回床上困得連招呼都含在嘴聽不清楚,他抿著唇笑,輕車熟路地脫了鞋把手機錢包擱在床頭櫃,盧曄聽見他走過來的聲響,混沌中依然十分自覺的掀開一角被子讓他進來。

    說句實話,算算他們在一起度過無數個夜晚,盧暄依舊沒辦法習慣和他相擁入眠,他身上的溫度太過灼熱,擁抱的姿勢又太過霸道,再加上他還很重——比起自己略嫌削薄頎長的身形,他多多少少有些份量——但也還好,陸續那努力扒著被子探頭喘口氣覺得勉強能適應,然而下一秒盧曄立刻不適地皺起眉,手臂收得更緊。

    ……盧暄表示不服但他快要被憋死了。

    努力在邊緣挖出一個小洞透氣,完全適應之後盧暄在那人胸口找了個能恰好容納的位置往窩,忙忙碌碌好半天他終於有些撐不住地打哈欠。

    這樣的姿勢,突然有點像愛情。

    他閉上眼,沉沉的跌進夢去。

    盧曄好像從來都覺得,盧暄對他的溫柔是理所當然與生俱來的。

    “你不能珍惜一下我對你好嗎。”

    “說不定,說不定下一秒我就不樂意了呢。”

    他有時候真想這衝弟弟嚷一句,可每每念頭剛湧出腦海就被他沉進最底下埋起來,然後他開始自欺欺人的想起盧曄對他的好,想起盧曄給他彎腰係的鞋帶,盧曄給他拉的車門,因為突然沒空送自己回家偷偷塞進他錢包的銀行卡,明知道沒時間見麵還是毫無預兆發過來的別扭的問候,他熱切又溫柔的吻,他吹在耳邊的呢喃。

    有一次盧暄工作的地方離市區有些遠。盧曄發消息時他剛好有小半天空閑。

    算了算坐公交的時間和他約好的鍾點,晚飯也沒吃就匆匆忙忙趕了車到酒店。

    天色不算晚,盧曄抱著他看了會電視,盧暄看著眼前的電視畫麵五顏六色地轉,隱隱覺得胃燒的難受。正好盧曄低下頭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說話,半晌問他吃飯了沒,本來他也就是隨口問問,他一時沒忍住胃疼,便老實說沒吃。

    盧曄的眉頭驀地皺了皺,下一秒就拿過兩人擱在床頭的外套塞過去讓他穿上,他沒摸清楚狀況,但還是乖覺的跟著他一路下樓。

    轉眼進了家附近的粥店,他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帶他來吃飯的。

    不過他對粥倒不挑剔,再加上餓得有些急眼,隨便要了碗皮蛋瘦肉粥。

    盧曄見狀不滿的嘖了一聲,抬手又點個燉盅。

    盧暄一看差點叫出來這點兩份他哪兒吃得完,趁著看起來盧曄麵色還不錯,趕緊軟下語調跟他商量:“我吃不了那多啊……你點的你吃吧好不好,我吃要剩的。”

    盧曄皺著眉看著他,語氣有些嚴肅。

    “不行,必須吃,你都沒吃晚飯還在這跟我爭。”

    他這句話隱隱的全是寵溺,盧曄不自覺,盧暄的心底卻暖得一塌糊塗。

    他揉了揉發紅的眼圈,好久才低低地說,好。

    盧曄一直是這樣,寵你的時候能把你寵到天上去,不寵你的時候,就是真的一點愛都不給你。

    他在想什,他愛不愛,他在不在乎,甚至於他有沒有心,他的心到哪去了,過去這多年,盧暄都一無所知。

    偶爾盧暄也酸酸地想這人心應該是住了人的,比如他高中時代對那個遊裴涴另眼相待,比如生意場上的鶯鶯燕燕溫香軟玉,比如……比如好多,反正他在門口敲得手都快爛了都沒進去,麵就是鎖了未亡人的。

    又或者,他根本隻愛他自己,誰也進不去。

    可是,哪怕你稍微不要那忽冷忽熱一點,哪怕你對我再好一點,哪怕你看我的眼神再認真一點,隻要一點點,我真的就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哪怕你隻有稍微有一點點相信,我愛你,比山海闊大,勝過所有。

    這樣的話,盧曄從來不聽。

    盧暄再一次被吵醒,是盧曄的手機鈴聲。

    他記憶自己明明剛睡著不久,掙紮著不願意睜眼,直到聽見盧曄刻意壓低的說話聲才勉強醒過來,目光朦朧的在房間溜達了一圈,盧曄斜倚在靠門口的走廊上,語氣不急不躁,簡單說幾句便掛斷,轉頭見到盧暄已經醒了,順手將擱在床尾的衣服扔到他麵前。

    “走吧,會議提前了,我送你回去。”

    盧暄神色複雜的看著前一天晚上自己費盡心思挑選的休閑服,突然彎唇笑了起來。

    他輕輕淺淺地笑了半天,最後慢慢把臉捂在發涼的掌心下。

    太不堪了,不堪得都不知道要怎麵對自己的臉。

    聽見盧曄在廁所嘩啦啦的水聲停止,盧暄才慢吞吞地一件件拿起衣服往自己身上套,機械的動作間他恍惚覺得,或許這時候應該是要流淚的。

    可他的眼睛幹幹澀澀,什液體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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