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常(四十六)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嗑南瓜子 本章:第1095章 常(四十六)

    這種卵石京中應該常見,原子上卻是不好找,平城外的溪流總是緩慢悠長,沒有急水,所以水底石頭大多粗糙而有棱角。

    偶爾看著一兩塊圓潤些的,惦記薛璃喜歡雕東西,就趕緊拾在袋子,回城拿出來,看在這病秧子的份上,薛弋寒多半不會說重話。

    薛暝站在一旁,見她手指微顫,帶動兩塊頑石起伏成粼粼漣漪。

    她恐薛璃還是不肯走,笑著解釋:“你知道的,年年八月,就要飄雪了,你騎不了馬,路上.,現在路不好走,我們回去,肯定要”

    “好,我們什時候走?”

    薛淩一瞬清明,看著薛璃道:“你跟我走?”這事兒如此輕易,她不可置信,回頭看了眼江玉楓。卻見江玉楓依舊麵無表情坐那,好像什都沒聽見一樣。

    薛璃走了兩步將將石頭抓進手,笑道:“嗯,我們什時候走?”

    薛淩看了一眼空空手掌,狂喜道:“明晚,就明晚,你跟我走?”她收回手,又飛快回頭看了眼江玉楓,按捺不住心間激動複問:“你要跟我走?”

    薛璃比哪回相見都來的從容,笑道:“嗯,怎走?”

    她還是不信江玉楓能坐視這事兒發生,頻頻回顧,目光在兩人間交替來回,道:“你早間往城外,就在上回的山穀等我,你能不能去?”

    她問薛璃能不能去,實則問的是江玉楓能不能去。薛璃道:“好”,江玉楓悠閑翻了一頁書。

    這些人越平淡,她反而越慌張,急道:“不等明晚,今晚跟我走,現在就跟我走,不要拿東西了,我尋個穩妥地方,明日著人護你,你走不走?”

    “好。”

    她笑開來,轉頭催薛暝:“我們走。”

    江玉楓終將書放下,喊:“等等。”

    薛淩一手抓了薛璃,扯往身後,擋住弓匕防止他忽然發難。右手劃出恩怨,正麵與江玉楓道:“是我們要回去,你敢攔嗎?”

    江玉楓搖頭,指點著薛璃哈哈道:“我攔什,我幫你送他呢,我幫你送他。”

    薛淩劍刃未收,左手把薛璃往薛暝處推。江玉楓道:“你不必今晚帶他走,我送他走。”

    他輕揚手,弓匕退往一旁,讓出往門口處的通道。薛淩不答話,查看著要走。江玉楓道:“走走走,趕緊走,我說送他,肯定送他。”

    說著他從茶桌下頭掏出個袋子來,解了抽繩,倒拎著抖落處七八個畜生樣把玩物件,薛淩神思緊繃,確定他拿出的不是要命東西,才敢去定睛細看。

    黑體金紋,狀如臥虎,正是她埋在寧城原野上的..死鐵。當初和霍雲婉炮製出來的圖樣,也給了江府一份。

    她目光緩緩移到江玉楓臉上,失笑垂了手,退到薛璃身旁,半晌嘲道:“是了,是了,我就說,你平白無故的遞什消息給拓跋銑。

    他許了什好處給你,也說四五座城?你指望桌上這堆東西去.”

    江玉楓拂袖將那七八塊假兵符掃跌在地上,怒目憎道:“我指望怎了,我指望怎了?你不是和他勾三搭四?你什臉來說我平白無故?

    這些事哪樁哪件不是你做的?我指望怎了?你的呢?我的都在這了,你的呢?你把它藏哪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你把它全丟了,你藏哪了?你為什回來,你有什後手?你是不是已經拿到了西北兵權?

    你把它藏哪了?你把它藏哪了!”他看桌上,還想找出什東西來扔,然先前茶具早已扔的幹淨,這會隻剩那本書卷擱著。

    他抄起要扔,又似有不舍,恨恨按在胸口,問:“你把它藏哪了?你殺了拓跋銑,肯定是你有萬全打算,你把它藏哪了。”

    薛淩笑笑,撿起就近的一塊道:“我沒藏,這是個假的,用不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騙的了別人,你想騙我?”

    “是假的。”她走了幾步,將那隻臥虎放在桌上,溫聲道:“我以為是真的,實際上都是假的。

    我拿著東西過去,頂著薛弋寒兒子的名頭過去,我說我想換個好皇帝,但是他們不信我。

    沈元州不信我,拓跋銑不懼我,區區一個百夫長,也不願意隨我征戰。遇見個老婦,她喊我快走。又遇見個老頭,他說他隻想要自己兒子。

    我還遇到幾個逃兵役的,他們喊我滾遠些。”

    她指了指那塊死鐵,勸近乎癲狂的江玉楓:“這個不行啊,是假的。”她回身喊薛璃:“你當晚去山穀攔我,就是因為這個。

    他喊你去攔我,隻是想確認我往西北,好給拓跋銑傳信。他指望和拓跋銑勾結,得了幾塊死鐵,也起了妄圖兵權的心,是不是。”

    所有事情都得到解釋,猶記得,圖謀霍家性命時,胡人來京,曾在江府會麵,當時還詫異江閎父子向來謹慎,怎會把狗往後院領。

    現瞧,文武皆有養寇之意,無怪乎她殺了拓跋銑,江玉楓如此大肝火。

    薛璃點頭,平靜道:“是啊。”他也笑,不偏不倚道:“你也是啊,沒什差,所以我們回去吧。”

    那晚回來,他並沒立時知道真相,隻拓跋銑既和江府有書信往來,消息一斷,江玉楓就知道胡人那頭出事了,故而他反倒是最早猜到拓跋銑已死的人。

    雖說兩軍交陣,死傷無定,可沒理由戰事才起了個頭,王上就沒了。隨後沈元州死訊又往京中,猜也猜的到,這麵少不了薛淩手腳。

    上元之後,瑞王江閎身死,江玉璃守孝在家,朝廷已全無江府說話的份,江玉楓能指望的,就隻是當初薛淩遞過來的一紙圖樣。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隻要有這個模子,隻要有!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可以計劃著遣人往西北,一步步,一步步,得拓跋銑配合,一步步,一步步,將這塊鐵救活。

    但是,拓跋銑死了。

    這人肯定是死了,除非這人死了,不然消息不會斷。江府現今雖不是重臣,但另有作用,拓跋銑不死,消息一定不會斷。

    人死了,他知道拓跋銑死了,隻是不知道這人怎會死的這早。這人還有用,無論怎想,都還有大用處,怎就死了。

    他日漸暴躁,夠不著千之外的薛淩,一腔怒火伴隨真相都倒在了薛璃身上。薛弋寒兩個兒子,拎不出一個行大事的人,全是憑喜好做主的蠢貨。

    如果說上元當晚江閎之死,薛璃尚偏頗江府,時至今日,如他所言,大家都沒什差,既然命不久矣,回去也好。

    起碼,父親在那。

    薛淩徹底放鬆下來,笑道:“我不是,我把他殺了,他們還舍不得。”她指著身後江玉楓:“卿何如我哉,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薛璃道:“所以我跟你走。”

    江玉楓嗤道:“你走的了嗎?”

    薛淩回頭道:“我為什走不了。”

    “你憑什走啊,說我們舍不得,誰把我們引到桌上,你想走就走啊。你走,我看看.我看你走。”他坐直身子,前傾些許,期待瞧著薛淩:“我是最想看你走的那個。

    你走給我看看,怎走。”

    他指了指薛璃,道:“讓他留下,明日你能走,我著人送他去。你知道的,隻要你能走,就意味著李敬思替你辦事,我不敢不送。

    若是你走不了,他跟著你,要死在明天。不如留在這,我絕不動他。”

    薛璃笑,喊薛淩:“家姐,我們走吧。”

    薛淩咬唇,沒回答他,直視江玉楓道:“我沒引你們到桌上,隻是我出現的時候,你們剛好玩完了一局,在莊客盡歡的分籌碼。

    我不出現,你們還是要開新局的。我隻是先下了兩注,這局不是我開的,現在我要走了,我不會再回到桌上。”

    “是嗎?”江玉楓笑指薛璃,輕蔑道:“那今晚,他走嗎?”

    薛淩緩緩回頭,遲遲不答話,薛暝臉色鐵青盯著他,先忍不住朝著薛璃低聲憤道:“走。”

    他還不知這人究竟跟是薛淩什關係,但既然薛淩特意來接,那就一定要走。

    薛璃輕點頭道:“好”,又喊薛淩:“走吧。”說罷轉身往門口方向要走。

    薛淩忙道:“等等,我明日接你。”

    薛暝伸手一推道:“現在走。”

    薛璃一個前傾,喉嚨血往上湧,艱難站穩咽下去,薛淩已快步走到了屏風處,回頭道:“說好了,明天將人送往城外客棧,我晚間在那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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