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阮枝腦袋發懵,這是做什?
“枝枝。”
邢驚遲又喊了一聲。
阮枝和邢驚遲對視,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眸內跳躍的燈火,和他眼底洶湧而出的情意。
這樣的眼神她曾見過,那時在三藐山的西崖頂,他也有那一瞬這看過她。
隻是那時與任何時候都不同。
初夏,夜風微微涼,周圍靜謐。
短暫的對視後,邢驚遲忽然動了。
阮枝詫異地睜大眼,看著麵前單膝跪下的男人,愣愣的:“邢驚遲?”
邢驚遲半仰著頭,注視著她:“枝枝,別動。”
他喊住想過來扶他的阮枝,輕聲告訴她別動。
阮枝停下腳步,垂眼看他。
邢驚遲舔了舔幹澀的唇,道:“枝枝,我不太會說話。”
邢驚遲此時很緊張,又有些局促,此時的他正在經曆人生全新的階段,沒有任何基於以往的經驗,甚至沒有去向人請教,他隻是由心而發。
阮枝抿唇笑了一下:“又胡說。”
邢驚遲這人說來也怪。他其實比大多數人都會說話,在麵對他人的時候,他總是遊刃有餘,不論是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中。阮枝記得他第一次去她家,還有上山見顧衍的時候,他沒有出過錯,話說的很好聽。
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對上她的時候,總是不會說話。除去他們剛認識那會兒,之後他待她總是小心翼翼的。
越是在乎便越是小心,越是小心便越是笨拙。
阮枝明白這一年來他對她的珍愛。
因為阮枝的笑言,邢驚遲微微輕鬆了一點,不再那緊繃著。
他凝視著她,繼續道:“往前的二十六年,我沒喜歡過什人,唯一讓我牽掛的,隻有雀兒的下落。這場婚姻對我來說,是一場意外。”
對邢驚遲來說這是意外,對阮枝又何嚐不是。
隻是那時的她不肯輕易放下,偏要撞上來試一試,哪怕結果不如人意,她也想朝他邁近一步。
邢驚遲不知道,她的勇氣其實是他給的。
她始終相信,他仍是二十年前的那個小少年,會緊握著她的手在山林奔跑、為她拭去眼淚、對她說別怕的小少年。
“十七歲以前我想快點長大,想擁有力量掌控自己的人生,想找到你。十七歲之後我的人生不一樣了,我在學校忽然找到了除了找到你以外的意義,也是這點意義,讓我想一直當警察。”
十七歲的邢驚遲去警校的理由再簡單不過。
那年他保護不了阮枝,往後的人生他想保護更多的人,讓他們不被傷害。十七歲以後的邢驚遲擁有了信仰,信仰讓他無畏,信仰讓他堅持。
“枝枝,沒遇見你之前。我以為……我的人生就這樣了,不會再有意外和波瀾。不論發生什我都能坦然麵對,因為我擁有的一切讓我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但你也不一樣,一開始就不一樣。”
從那一夜的抓捕行動中,邢驚遲就知道阮枝不一樣。
他沒能去參加婚禮,他從不辯解這一點,不論什理由。甚至那時沒能立即認出她來,這一點他更沒法辯駁。
那時的他其實並沒有想好自己對阮枝。
可那一晚,阮枝明明心有氣,卻仍在大半夜跟著他回了現場,又在他去追千鳥之後在車等了他一夜。
這是阮枝朝他邁出的第一步。
阮枝認真聽邢驚遲說話,他說到這,她幹脆蹲下身和他平視,總低著頭讓她累得慌。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小聲道:“才不是,是你先給我買粥的,還給我上藥。”
如果邢驚遲沒有做那些,或許根本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阮枝的脾氣並沒有他想得好,更多時候她隻是怕麻煩,是那一晚邢驚遲的舉動稍微給了她那一點信心。
不說這場婚姻的開始,婚後其實是他先朝她走來。
每每當她退縮的時候,邢驚遲就給她勇氣。
邢驚遲下意識攥緊她的指尖,握在掌心,幹澀道:“遇見你之後,我……”
他這時候有點說不出話來,阮枝的好並不是簡單的言語就能說清楚的。他沒愛過人,隻憑著感覺和一顆心去做這一切,此時些無措。
阮枝靜靜地看著他,見到邢驚遲這個樣子,忽然笑了,伸手摸摸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軟聲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邢驚遲緊盯著麵前的阮枝,喉結上下滾動著:“枝枝,我答應過你。掙了錢會給你買更好的戒指。”
邢驚遲說著,往後伸出手,原本躲起來的諾索忽然叼著一個小盒子出現,它低頭將銜著的盒子放到邢驚遲的手。
阮枝怔住。
邢驚遲打開鑽戒盒子,鑽石在夜發著璀璨的光芒,這一點光芒閃耀在阮枝眼底。
她看了許久,眼眶微紅,問出口的卻是:“你哪兒來的錢?”
這男人的錢都不都在她這兒嗎?
操場不遠處,偷偷躲了兩個人。
這夜靜的很,邢驚遲和阮枝說的話他們都聽見了,本來兩人正感動,忽然聽阮枝來了這一句,不由嗤嗤地笑起來。
邢驚遲頓了一下,認真解釋:“是後來又發的獎金。一半我用來買戒指,另一半我用來買機票和定行程了。枝枝,下個月你得請出一周假來。”
阮枝悄悄抹了抹眼淚,嘟囔著問:“去幹什?”
邢驚遲抬手為她擦去眼角的點點濕潤,低聲道:“你說過的,想去春花盛開的地方,想去遼闊的地方。我們一起去拍婚紗照。”
阮枝呆了一下:“去哪兒?”
邢驚遲挑了挑唇角:“去滇城。”
去我們拋開二十年前的事、隻以自己而相遇的地方。
兩人說話的時候,邢驚遲一直舉著戒指盒,直到此時,他牽過阮枝的手,摘下她原先那枚簡單的戒指,戴上這枚漂亮的鑽戒。
邢驚遲牽著阮枝的手,許久沒有放開,在她的指間落下一個輕吻。夜風將男人低低的聲音送到阮枝耳中:“枝枝,謝謝你願意嫁給我。”
阮枝和邢驚遲對視著,情意與愛在彼此眼中湧動。
這樣好的氣氛,他們該擁抱在一起接吻,但阮枝低頭看了一會兒自己手上的戒指,問;“邢驚遲,你的戒指呢?”
邢驚遲沉默,他沒給自己買戒指,隻想給阮枝買顆大鑽戒。
阮枝一看邢驚遲的眼神,就知道他沒給自己買。
她哼哼一聲,從他手抽回手,把另外那枚戒指也搶了回來,都是她的。
另一邊,餘和秦野擠在一塊兒,兩人都探著腦袋擠來擠去,你一言我一語地叭叭——
“怎還不親!”
“你就來看這個的?”
“我們布置了一周才把操場弄成這樣,這燈帶多難纏,鐵絲網還那高,就想看人甜蜜一會兒不行嗎?你給我讓開!”
“你可小點聲!”
阮枝也是第一次經曆“求婚”這樣的事,還是在他們已經結婚一年的情況下。
諾索還乖乖地坐在一邊看著他們,視線多停在阮枝身上。
阮枝不好意思當著諾索的麵和邢驚遲接吻,隻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唇角,小聲道:“謝謝老公,戒指我很喜歡。”
邢驚遲這時麵上才有了輕鬆的笑,他扶著阮枝起身,順了順她的黑發,低聲問:“我們去夜市上玩兒?餘和秦野也在,他們兩個都幫了忙,請他們吃宵夜。”
阮枝也笑:“好。”
阮枝有過最盛大的婚禮,嬌豔的鮮花和他人豔羨的眼神都沒能讓她露出笑容。可今晚的“求婚”是這樣的簡陋,阮枝卻比任何時候都開心。
這些對來她說無比昂貴,因為她擁有這世間最好的人。
她永遠都喜歡她的矜持哥哥。
-
五月,豐城的天已熱了起來。
這段時間阮枝的心情格外好,她戴上新戒指的第二天,他們辦公室的人全看見了,畢竟他們的工作就是手的活,這點細節都注意不到,未免太過於粗心。
朱教授當即就湊上去,笑眯眯道:“小枝兒,今天天氣不錯?”
窗外正下著瓢潑大雨,這不是睜眼說瞎話,故意打趣她。
阮枝哼哼兩聲,沒接話,轉而說起請假的事:“教授,我這個月請個年假,有事出去一趟。您要是有事,可得早點和我說。”
朱教授瞧她一眼:“行,下午就給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阮枝哼著小曲兒回自己工作間去了。
諾索甩著尾巴跟在她身後,看起來心情也不錯。
因為阮枝和邢驚遲打算一起出去拍婚紗照,兩人這段時間都比平時忙一點。
忙歸忙,事情都辦得很順利,但臨出發前一周,卻出了意外。
阮枝在上班的時候暈倒了。
這把辦公室的三個男人都嚇得不輕,趕緊把人送醫院去。卻不巧,邢驚遲正在隔壁市出差,等他趕回來,阮枝已經醒了。
邢驚遲回來的時候豐城下了大雨。
他進門的時候身上沾著雨滴,臉色比天色還難看。
林千尋正陪著阮枝,聽到動靜,父女倆一齊朝著門口看去。
邢驚遲這副樣子實在不太好看,林千尋去拿了毛巾給他,沒說什,轉身就出去了,把這點時間留給他們兩人。
邢驚遲這時候顧不上去擦身上的雨,他大步邁到床邊,仔細地將阮枝看了一遍,皺著眉問:“哪兒不舒服?醫生怎說的?是不是這兩天忙累著了?你……”
一連好幾個問題丟到阮枝身上,阮枝一時間都不知道回答哪個。
她瞧著邢驚遲笑,就是不說話。
邢驚遲的眉頭越擰越深:“枝枝?”
阮枝指了指毛巾:“先擦幹淨,擦幹淨再告訴你。”
邢驚遲頓了頓,她眉眼舒展,神情輕鬆,似乎是沒事的樣子。但他卻忍不住多想,隻能忍著焦急把自己身上擦幹淨了再問。
“好了。”
邢驚遲快速擦了擦,就把毛巾丟到一邊。
阮枝:“……”
這有十秒鍾嗎?
阮枝去牽了邢驚遲的手,看著他的臉色,掂量著道:“老公,我沒事。就是……我們可能去不了滇城了,出了點意外。”
邢驚遲這會兒哪兒在乎這個,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怎樣都行。
“那就不去。”
邢驚遲半點思索都沒有就應下了。
阮枝眉眼彎彎地湊過去親了親他的下巴,然後牽著他的手,不緊不慢地往他身上丟了個爆炸的消息:“老公,我懷孕啦。”
邢驚遲聽了沒有表情,兩分鍾後,還是沒有表情。
阮枝古怪地看他一眼,傻了?
五分鍾後,邢驚遲忽然伸手抹了把臉,仔細看可以看到他微微顫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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