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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閬頭一天到陸家時,被人看猴一樣看了半天。
陸銘聽說後,火速歸來,麵無表情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謝閬毫不怯場,躬身行禮,“見過將軍。”
陸銘問女兒,“你帶回來的?”
陸婉柔驕傲地點頭,“爹,以後他就是給我牽馬的。”
陸銘斥她,“胡鬧,他是胡人王庭的通緝犯,你把他弄來,陛下要怎跟胡人王庭交代?”
謝閬忽然道,“將軍,在下母家姓謝,也算半個周朝人。父汗在世時,我是胡人。父汗去了,謝閬如今就是周朝人了。謝閬別無所求,隻求給小陸將軍做個馬前奴。”
陸銘轉身而去。
陸婉柔把馬繩子扔給謝閬,“去,把馬兒喂飽。”
謝閬牽著馬,跟著下人去了馬棚。馬棚的馬夫聽說這是那位戰神王子,嚇得腿都哆嗦了半天。
謝閬問馬夫要了草料,細心地喂馬兒吃。馬兒吃著吃著,他的肚子忽然也咕嚕嚕響了起來。
謝閬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剛才又和陸婉柔打了一架,這會子有些虛空。
馬夫老李聽見了,立刻很狗腿地給謝閬端來了一碗飯,“謝公子,您吃。”
謝閬毫不客氣,接過碗就吃開了,“多謝。”
陸小郎回家後就去找他姐,“姐姐,我聽說你捆了個美男子回來?”
陸婉柔對著弟弟的頭就敲了一下,“胡說八道,他就是給我牽馬的。”
陸小郎撇撇嘴,“姐姐你好大的臉,人家謝公子本事那大,給你牽馬。”
陸婉柔下巴一抬,“他打不贏我,就要給我牽馬,願賭服輸。”
陸小郎嘿嘿笑著走了,親自去馬棚偷偷看了看傳說中的戰神王子。
後麵三天,謝閬每天就跟著馬夫老李喂馬刷馬。為了表示自己甘心當馬夫,他還換上了府下人穿的衣裳。但他名氣大,誰敢真把他當下人啊。劉悅蓁讓人仔細照看,每頓飯都給他準備了和家主子一樣的飯菜。當然,老李也跟著沾光了。
每天都有人來偷偷看他,謝閬耳聰目明,瞞不過他的眼。但他隻是笑笑,並不介意。
這樣做了三天馬夫之後,遇到陸婉柔休沐。
陸婉柔一大早就來到了馬棚,謝閬剛把馬刷好。
陸婉柔扔給他一把刀,“你那把刀破了,這是我祖父的藏品,借給你使使。”
陸二老爺愛才,把自己珍藏的寶刀讓孫女給了這位小王子。
謝閬接過刀一看,是把好刀。
他對著陸婉柔一笑,“多謝將軍。”
陸婉柔下巴一抬,“走,跟我去校場。”
謝閬最喜歡看陸婉柔抬下巴的樣子,不可一世,讓人想把她打趴下。
謝閬拎著刀跟著陸婉柔到了校場,陸婉柔用的是槍。她的槍法是她爹教的,陸家槍法天下一絕,陸婉柔在她爹教的基礎上又改進了許多,一把槍使的人鬼莫敢近身。
陸婉柔一槍在手,對謝閬道,“謝閬,使出你全部的本事,讓本將軍看看,你到底有幾斤幾兩。”
謝閬長刀一揮,立在校場東側,強大的氣勢擺開,刀尖似乎都在低鳴。剛才還平平無奇的馬夫,瞬間變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陸婉柔在西側,校場周邊站滿了看熱鬧的下人。
謝閬看著對麵的紅裙女子,知道自己今天必須全力以赴把她打趴下,這樣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和興趣。
兩個人對過眼神之後,幾乎同時動。下人們立刻感覺煙花繚亂,還沒看見他們腳下怎走的,兩個人就纏鬥在了一起。
刀鋒銳、槍尖厲,兩道銀光舞起陣陣旋風,整個校場頓時風卷雲湧了起來。
聽說孫女和姓謝的小子打架了,陸二老爺立刻偷偷跑來觀看,連劉悅蓁也忍不住來了。
劉悅蓁不懂武藝,隻覺得眼花繚亂,“爹,他們兩個誰更厲害啊?”
陸二老爺摸了摸胡須,“目前看起來旗鼓相當,但據我觀測,大妞怕是耐力沒有謝家小子好。”
劉悅蓁頓時笑了,“這樣也好,大妞整天不可一世,終於有人比她厲害了。”
陸二老爺笑眯眯的,“且看看吧。”
薑還是老的辣,陸二老爺一眼看穿了陸婉柔的缺點,她耐力比謝閬差了一些。
果然,沒過多久,謝閬隱隱有了些占上風的意思。但陸婉柔自有自己的韌勁,發現自己的不足後,猛提一口氣,立刻又趕了上來。
謝閬正在苦苦思索,要不要拚命贏了她?要是贏了她,會不會讓她覺得沮喪?會不會以後不來找自己了?
思慮再三,謝閬決定還是要打個平手。一來想贏她太難了,二來打個平手雙方都有麵子,以後她肯定還會三天兩頭來找自己打架。
陸二老爺看出了其中的關竅,謝家小子從剛開始的拚盡全力,到後麵隻是一味防守,明顯就是不想贏。
陸二老爺笑了笑,什都沒說。
這一架打了近一個時辰,校場上被打出了個大坑。下人們從剛開始近處圍觀,最後都躲的遠遠的。甚至還有人私底下打賭,到底誰會贏。
打到最後,兩個人都精疲力竭。謝閬身上的袍子破了,陸婉柔的裙子也掛了彩,頭上的釵環都鬆鬆散散的。
陸二老爺打圓場,“好了,比武比武,點到為止,今天就這樣吧。”
陸婉柔起身,抬起下巴對謝閬道,“你果真有些本事。”
謝閬擦了擦嘴角的一點血跡,“不如將軍良多。”
劉悅蓁見女兒衣衫變得破破爛爛,趕緊把她拉走了。陸二老爺臨走前,囑咐老李好生照看謝閬。
等人都走了,謝閬忽然俯身,從地上的泥土扒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那是陸婉柔發釵上掉下來的一顆大寶石,剛才他揮刀時,陸婉柔往後傾身,但頭上的發釵被刀鋒碰到了。
謝閬撿起寶石,藏進了懷。
老李見到了他剛才和小姐比武的樣子,頓時把他封為上賓,“公子,我服侍您洗漱。”
謝閬嗯了一聲,就在他洗漱的時候,劉悅蓁讓人送來了兩套陸銘還沒上過身的新衣裳,還給謝閬撥了兩個小廝使喚。
謝閬不拒絕新衣裳,但不要小廝,他說自己就是馬夫,不用小廝。
老李咧咧嘴,“公子,留下他們吧,給咱們幫忙也好。”
有了兩個小廝幫忙,老李輕鬆多了。謝閬隻管照看陸婉柔的馬,別人的他一概不管。
以前,陸婉柔每天早上走的時候,都是讓別人來牽馬,最近她都是自己過來。
每次她來的時候,謝閬都已經準備好了,牽著馬在門口等她,“請將軍上馬。”
陸婉柔第一天還有些別扭,很快又抬起了下巴,“你把馬兒照看的很好。”
謝閬的眼睛顏色和漢人略微有一點不同,略微帶了一點淡藍色,但他的眼形是漢人的鳳眸。
他眯著眼睛笑,“多謝將軍誇讚。”
陸婉柔翻身上馬,謝閬牽著馬把她送到軍營,然後自己回來了,等到天黑時,他又去接她。
因為他身份複雜,陸銘把這事兒稟報了皇帝。皇帝最愛才了,讓陸銘務必留下此人,不可放其回北胡。
謝閬的兄弟們聽說他跑到了周朝,立刻把叛國的帽子給他扣緊了。這下子,除非是死,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那些兄弟們還在爭奪可汗的位置,中途還有人派了個使者過來,要求周朝歸還他們的犯人。陸銘自然不肯了,還睜著眼睛說瞎話,此人姓謝,有名有姓有來曆,是我周朝的人,怎是你們的犯人了。
為此,陸銘還和皇帝通氣,根據謝閬提供的消息,找到了他的母家。他娘的身份其實不大體麵,是外室生的,說是個大家小姐,沒名沒分沒身份,最後因為長得好看被人嫉妒,賣給了胡人。也不知怎輾轉,被老可汗看上了,生了謝閬。
有了皇帝的示意,謝閬火速在謝家落了戶。謝家都落魄成啥樣子喲,現在聽說有個出息的外孫子,自然是忙不迭答應了。
謝家還想把謝閬召回去,要是以後立了功勞,說不定還能封個爵位呢,如大廈般傾倒的謝家,急需要一個爵位來撐著。
但謝閬拒絕了,陸銘把太康謝家的戶貼讓人交給謝閬時,謝閬向老李請假,想出去走走。
老李是馬棚的頭兒,是謝閬的上司。但老李哪敢管他喲,立刻稟報少將軍。陸婉柔聽說後,批了假。
謝閬騎上了自己的馬,別看他是個馬奴,他在陸家的地位很特殊。陸家人除了陸婉柔在他麵前擺譜,其餘人從不折辱他。他住的屋子是單獨的,他的衣裳鞋襪和陸銘以及陸小郎用的料子一樣,他吃的飯也和主子們一樣,而且他還有自己的馬匹,每個月他的月錢和陸小郎一樣多。
謝閬騎著馬出了城,到了城外的野林子,守城門的人立刻通知了少將軍,陸婉柔騎上自己的馬跟了過來。
謝閬正坐在野林子旁邊喝酒,一口一口,一句話不說。
陸婉柔下馬坐在了他身邊,“你是不是心不高興?”
謝閬看了她一眼,“少將軍,我沒有家了。”
陸婉柔心一軟,“你別難過,以後把我家當你的家。”
謝閬答非所問,“我小的時候,哥哥們都嘲笑我是小賤種。因為我娘是漢人,我的地位是最低的,父汗也從來看不到我。後來我拚命學習武藝,為父汗開疆擴土,父汗終於能看我一眼了。”
陸婉柔從小到大備受家人寵愛,實在無法想想一個小孩子要怎費盡心思去討好父親,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都要揪起來了,“你娘呢?”
謝閬的聲音異常平靜,“我八歲的時候,我娘被父汗的正妻打死了。”
陸婉柔嚇了一跳,她不知道要怎安慰他,忽然拿下他的酒囊,“來,咱們打一架吧。”
謝閬忽然笑了,“好。”
話音剛落,他飛身而上,雙手直取她要害。陸婉柔快速躲開,兩個人徒手纏鬥了起來。
兩個人又打的精疲力竭,最後並排躺在枯草叢。
陸婉柔問他,“你心好些了嗎?”
謝閬閉著眼睛,“嗯,好多了,多謝少將軍。”
陸婉柔先坐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別難過,你娘疼你,她肯定希望你好好的過日子。你娘沒了,你爹也沒了。你那些兄弟們反正和你關係也不好,你回去做甚,又不能繼承王位。以後跟著我一起,我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謝閬睜開了眼睛,眼似笑非笑看著她,“少將軍,我一個馬奴,有口飯吃就行了。”
陸婉柔有些不好意思,“你如今是有名的謝家子弟,謝家雖然落魄了,曾經也是大族,我哪敢用你做馬奴。你要是願意,明兒我想辦法在軍中給你謀個職務。”
謝閬坐起了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從懷中掏出那顆寶石,“少將軍,這是你的東西。”
陸婉柔看了看才想起來,一把奪了過來,“我還以為丟了,這顆寶石是二姨母送我的,又大又好看,沒想到被你撿去了。”
謝閬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她。
陸婉柔往後挪動了一下屁股,“你看我做甚,難道還想打架?”
謝閬實話實話,“少將軍真好看。”
陸婉柔頓時大怒,撲過去就給他一頓老拳。
謝閬一邊笑一邊躲,在草叢滾來滾去,任由她的拳頭落在他身上,陸婉柔一邊打一遍罵,“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要給你謀前程,沒想到是個登徒子,呸!”
打完之後,她翻身上馬,自己先跑了。
謝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心忽然有了一絲異樣的喜悅感。少將軍說的沒錯,他娘從來不希望他去爭名奪利,既然這樣,以後他就高高興興地活著。
他娘說,等他長大了,娶個喜歡的婆娘,生個白胖的娃,那日子最美了。謝閬想知道,那種日子到底是什滋味。
陸婉柔一路打馬狂奔,回到家後就躲進房,一邊摔摔打打一遍罵,登徒子,不要臉,呸!
丫頭們火速去告訴了夫人,劉悅蓁笑而不語,隨她去吧,兒大不由娘。
第二天,謝閬要送她去軍營,陸婉柔把下巴一抬,“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刷馬吧。”
謝閬站在馬前,“我是少將軍的馬奴,自然要給少將軍牽馬。”
陸婉柔一揮馬鞭,馬兒吃痛,揚蹄嘶鳴,眼見著那兩隻馬蹄就要踩到謝閬身上。誰知道謝閬動作更快,他飛速繞到馬兒身後,一翻身也上了馬,正好坐在陸婉柔身後,劈手奪過馬韁,直接把她護在懷,一夾馬身,馬兒立刻狂奔了起來。
陸婉柔大驚,“謝閬,你給本將軍滾下去!”
謝閬畢竟是在胡人那長大的,在北胡,兒郎們遇到了喜歡的姑娘,就會這樣直截了當,騎一匹馬算什,直接按在草叢成事的都有。謝閬受他娘教化,沒有那野蠻,但比起漢人,還是開放多了。
“我送少將軍去軍營。”他死死把她摟在懷,一手抓著馬韁,一手摟著她的腰。
陸婉柔本來想打他,怕驚了馬,踩到無辜百姓,隻能忍著。
一路上,馬兒狂奔。好在謝閬馬術好,未曾傷到人。但少將軍和馬奴共乘一匹馬的事兒還是立刻傳遍了邊城。
老百姓們每天閑的發慌,遇到點事兒就津津樂道個沒完。
一到了軍營門口,陸婉柔抬腳就給他兩下子,氣呼呼一個人去了。
謝閬抱著腿金雞獨立站在那,一個人還在回味,少將軍的頭發真香。
陸銘心有些不得勁兒,雖然他也看上了謝閬,連皇帝甚至都隱隱有這個期待,反正當初老可汗都提過親事,現在坐實了也不遲。但這小子當街把他女兒摟在懷是什意思?
陸銘回去後以請教為名,抓著謝閬打了一架,謝閬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孟浪,不大敢還手,被痛揍了一頓。
揍完之後,陸銘神清氣爽回屋。
劉悅蓁罵他,“我爹當年揍你了?”
陸銘把帕子扔進盆,“我總不像他這孟浪。”
劉悅蓁呸了一口,“明兒謝閬也和大妞拜把子,我看你怎辦!”
陸銘被噎了一口。
陸婉柔本來還在生氣,聽說她爹揍了謝閬一頓,心又開始擔心起來。她昨兒才說讓他把這當自己家,今兒她爹就打了人家,他會不會心難過?
思來想去,陸婉柔拿了自己最好的金瘡藥,又從廚房偷了一隻燒雞,偷偷摸摸去了馬棚。
老李看到她之後擠擠眼,指了指屋。
陸婉柔咳嗽了一聲,“我娘讓我來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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