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輕人是中州童顏。

    小荷在不老林多年，自然知道這位中州派天才弟子的長相，很是吃驚，心想他為什會忽然來果成寺？然後她注意到童顏腳上的鞋已經爛了，更誇張的是，他的手指上還殘著很多黑泥，與世人印象的中州仙師模樣完全不符。

    來不及多想，小荷追了上去，說了幾句話。

    童顏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先前在山道上看到小荷時，他還以為對方是來果成寺求香拜佛的小狐妖，沒想到居然是那個傳聞騙走柳十歲的應城小荷。

    “以你中州弟子的身份，自然能進果成寺，但不代表能見到你想見到的人。”

    小荷看著他說道：“我不能進果成寺，但隻要進入寺內，卻能帶你去見你想見的人。”

    童顏想著柳十歲與井九的關係，點了點頭。

    ……

    ……

    塔林傳來腳步聲。

    柳十歲去後園打水了，卓如歲閉著眼睛不肯醒來，趙臘月隻好走到門檻前。

    看到小荷帶著童顏來到這，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警惕。

    中州派的鎮山神獸麒麟剛剛在果成寺大鬧一場，然後慘遭偷襲受傷離開，童顏這時候來做什？

    柳十歲端著熱水走了過來，看到眼前的畫麵也是愣住了。

    小荷看到他沒事，很是驚喜，上前接過他手的水盆，問道：“這是要做什？”

    柳十歲說道：“給公子洗腳。”

    小荷聽著自然不喜，神情卻沒有什變化，輕聲說道：“這種事情還是我來吧。”

    她端著水盆走進禪室，看到佛像前那個背影，感受著淡淡的皇氣威嚴，生出極大懼意，身體發軟，險些把手的水盆摔到地上。

    柳十歲趕緊接過水盆，對著神皇說道：“自己人。”

    神皇沒有轉身，也沒有說什。

    如果小荷不是狐狸精，神皇對她稍有好感，先前那一刻她的妖丹便有可能被震碎。

    小荷知道真的發生了大事，不敢在禪室停留，對柳十歲輕聲說了幾句話，便退了出去，老實地站在塔林。

    在這等著總比在寺外等著強，能與柳十歲隔得近些，還能看到他，足夠了。

    另一邊，趙臘月聽完童顏的解釋，雙眉微挑，麵無表情說道：“井九不見客。”

    她的眉很濃，如墨筆畫成，挑起便如劍，話語同樣鋒利，不是不便見客，而是不見客。

    童顏不喜歡她的眉，也不喜歡她的語氣，但既然是求人，也不能發脾氣，說道：“五天前我離開雲夢，日夜兼程南下往青山去，半途才知道他可能在果成寺，萬迢迢而來，就算他不肯幫忙，也應該見一麵。”

    趙臘月看著他背後的笠帽，更加警惕。

    笠帽這種東西，她與井九在世間遊曆的時候，戴過很多次，無論是南河州的、豫郡的、雙河山的、海州的，各式各樣的笠帽都見過，卻從來沒見過這大的笠帽。

    五天前，麒麟已經來到果成寺，那時候童顏離開雲夢應該與此事無關，可他為何要急著去青山找井九？

    這時，禪室傳來神皇的聲音：“讓他進來。”

    ……

    ……

    童顏走進白山禪室，來到榻前。

    柳十歲在用溫水給井九擦腳。

    白貓被擠的沒有位置，很委屈地把身子縮成一團。

    柳十歲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看著臉色蒼白、右臂變形的井九，童顏的臉色也變得異常蒼白，身體微晃，險些昏了過去。

    他挖了六年的洞，要避開雲夢大陣與麒麟的感知，精神整整繃了六年。

    他帶走青天鑒，連夜逃出雲夢山，更是承受了難以想象的精神壓力。

    好不容易，他終於見到了井九，井九卻是這副模樣。

    任誰處在他這樣的境況，都會支撐不住。

    趙臘月不知道童顏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事情，說道：“現在你看到了，不管你想他幫你什，他都沒辦法再幫你。”

    童顏沉默了會兒，忽然把身後的笠帽取了下來。

    趙臘月有些警惕，但看著神皇站在佛像前沒有轉身，知道沒有危險。

    童顏伸手把笠帽撕碎，露出麵藏著的東西。

    那是一麵青銅鏡，鏡麵上有很多花紋圖案，還有很多裂痕，看著十分古舊，奇怪的是，青銅鏡的那些花紋圖案，還殘著很多冰雪，不知為何始終未化。

    趙臘月沒有見過這麵青銅鏡，卻能感覺到這麵青銅鏡散發出來的玄妙意味，更加警惕。

    柳十歲看到那麵青銅鏡，神情微異問道：“這是青天鑒的模型？”

    在雲夢山回音穀深處的洞府，他看過的青天鑒是一個五十丈方圓的青銅境陣。

    童顏說道：“這就是青天鑒。”

    柳十歲這次真的吃驚了，看著他說道：“你居然把青天鑒帶在身邊？”

    像青天鑒這樣的天階法寶，整個朝天大陸也找不出來幾個，童顏就算是中州派的天才弟子，境界也不過元嬰期，帶著青天鑒在世間行走，那與找死有什區別。中州派怎會允許他這樣亂來？

    神皇轉身望向青天鑒，歎道：“生者多哀，皆是如此。”

    童顏不知道他的身份，看著他的容顏，感受著他的氣度，隱約猜到了些什，很是吃驚，心想果成寺到底發生了什事，井九因何沉睡不醒？

    神皇揮了揮手，一道帶著遠古氣息的火焰落在了青天鑒上。

    火焰漸漸熄滅，青天鑒表麵殘著的那些冰雪也融化成水，漸漸幹涸。

    嗡嗡嗡嗡。

    禪室響起這樣的聲音。

    青兒揮動著翅膀，從青天鑒飛了出來。

    小女孩的身體近乎透明，似乎下一刻便會消散。

    趙臘月心想這又是什？

    神皇說道：“沒想到此生居然還有機會見到一位天寶真靈。”

    青兒看了他一眼，本能感到畏懼，尤其是她現在已經非常虛弱，隨時可能消失。

    緊接著，她注意到藏在床尾的那隻白貓，也有些不安。

    然後，她才發現沉睡的井九。

    她驚呼一聲，飛到井九臉上，不停地轉圈，顯得焦急至極，就像找不到家的迷途小蜜峰。

    “你還沒教我怎變成真正的人，可不能就這死了啊！快醒過來，快醒過來！”

    她不停地喊著，聲音帶著哭腔與恐懼。

    井九的耳朵微微動了動，在眾人的視線非常清楚，但還是沒有醒來。

    青兒忽然感覺到什，抬起小臉嗅了嗅，然後循著味道飛到井九的左手處，撲了下去，抱住他的手便不再放開。

    “怎了？”童顏問道。

    青兒轉身望向他，高興說道：“他的手有仙氣！”

    青天鑒被鎮壓在地脈六年時間，麵的世界便等於冰封了近兩千年，她的靈體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如果不能找到解決的方法，很有可能就會死去。問題是像青天鑒這樣的天階法寶，朝天大陸有誰能夠修複或者說醫治？

    青兒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井九。

    井九對她說過，他曾經見過天寶真靈，而且比她還要更完整，還對她說過很多這方麵的事情。

    所以童顏帶著她離開雲夢山後，便連夜向青山趕去，半途才收到書信知道井九在果成寺，又折向此間。

    但青兒怎也沒有想到，井九的情況居然比自己還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