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趴在趙臘月的懷,看著那隻黑色的小野貓跑到了遠處。
很多人的視線也隨之而去,然後漸漸上移,落在遠山之間。
沒有人看何渭一眼,因為憐憫,不想讓他太過窘迫。
先前殿的氣氛是緊張的,現在則是壓抑而尷尬的。
堂堂昆侖掌門,為給師弟報仇不惜同時得罪一茅齋與青山宗,卻因為白真人的一句話便隻能放棄。
這就是朝天大陸最強者的威嚴?可是白真人這樣做,難道不怕像昆侖派這樣的盟友從此離心?
秋風從遠山處來,在安靜的殿飄著,帶來了一陣涼意。
修行的目的是長生,為了修行卻要把時間拿出來看這樣的戲。
很多人都生出了厭倦的意味,覺得自己這時候不應該在果成寺,應該回到山閉關修行。
……
……
冥界沒有春夏秋冬四季,隻有明暗兩期,按照天火與冥河的漲落而分,在這自然沒有什蕭瑟秋風。都城在一座極其巨大的黑石山間,十餘外的斷崖處,有著幾間看似很尋常的草屋,上麵鋪著的金色樹葉卻是那樣的富麗堂皇。
這是冥師大弟子的魂居,自然不需要什強者看守。
對冥部民眾來說,冥師大弟子如神明一般,根本不敢靠近,隻敢跪在斷崖下不停叩首祈福。看著崖下如螻蟻般的冥部民眾,童顏想到墨丘官道兩側那些求果成寺醫治的病人,蒼白的臉上出現一抹難以捉摸的情緒。
天火漸暗,冥河漸靜,地底世界迎來了與白晝區別並不大的夜晚。
童顏收回視線,走進一間草屋,幽暗的房間被金色的樹葉與晶石照的非常明亮,與屋外的世界形成鮮明的對照。
一個小孩子坐在桌前寫字,額前如葉般的黑發輕輕飄著,握著筆的手卻穩定如石。
紙上的那些字跡也非常清楚,甚至可以稱得上俊美。
童顏有些意外,這個小孩子是皇族失散在外的血脈,被冥師前幾年帶回來的,為何會精通人族的語言與文字?就算是冥師認真教了他幾年,但如此短的時間便能掌握到這種程度,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直到現在,童顏也不知道這位未來的冥皇真實姓名,冥師讓他喊這個小孩子阿飄就好。
阿飄是一個很有趣的名字。
在朝天大陸的古語,這個詞的意思是鬼。
童顏看著阿飄寫字的模樣,感覺到好像有誰在棋盤的對麵落下了一顆棋子。
他最喜歡下棋,隻是不喜歡與井九下棋,於是他在阿飄的對麵坐了下來。
阿飄放下手的筆,靜靜看著他,等著他說話。
“因果不是禪宗的一家之言,而是時間的方向。”
童顏拿起那枝筆在二人之間的空中畫了道並不存在的線,說道:“時間的方向是一條有起始,沒有終點的線。”
阿飄想了想,說道:“如果是圓呢?”
童顏說道:“如果能夠前後相連,那會出現很多有趣的事,但就我們的經驗而言,這條線是無法連起來的。”
阿飄說道:“所以因果不可破?”
“至少生活在這的人們不行,飛升者也不行,無人能超脫因果,最多隻能了斷因果。”
童顏說道:“如果掌門真人同意,你就會是下一任的冥皇,那你究竟要帶領這個世界走向何處呢?”
阿飄說道:“這幾年我看過很多典籍,我們的祖先最先想的都是自保,不被你們這些域外天魔滅族,後來則是生出很多不甘,想要分享地麵的陽光和雨露,想要得到那些肥沃的、能夠出產很多糧食的土地,我吃過水稻,那個確實要好吃很多。”
童顏說道:“這是很自然、很容易理解的想法,但我想這應該不是掌門真人能接受的答案。”
阿飄認真說道:“陽光雨露可能是好的,但是與我們的功法不合適,甚至與血脈都有衝突,我族在地底生活著千萬年,與這早已合為一體,根本無法分開,何必一定要出去呢?隻是這確實太苦,或者你們願意展現自己的慷慨?”
童顏靜靜看著他的眼睛,還有那些時隱時現的光線,竟看不出來這個小孩子是在撒謊,又或者是真這般想。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但不適合我,於是我不要。
這道理很好理解,卻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聽說人族那個太子現在也有位老師,也是青山仙師?”
阿飄忽然笑了起來,問道:“這說起來,我與他還真有些像。”
童顏說道:“為何這樣說?”
阿飄睜大眼睛,顯得有些天真,問道:“你不也是青山仙師嗎?”
童顏說道:“應該算是。”
阿飄眼的天真神情忽然變成狡黠與惡意,壓低聲音說道:“可我知道你是中州派的童顏呢。”
童顏平靜說道:“不用與我說這些,因為我不是你的因果。”
阿飄好奇問道:“那會是誰?”
童顏說道:“如果沒有意外,你會成為掌門真人的學生。”
阿飄有些意外,說道:“他會入冥?”
童顏看了他一眼,說道:“當然是你上去。”
說完這句話,他走出草屋,來到崖畔的那棵樹下。
那棵大樹不知是什品種,在沒有陽光的冥界依然生得極為茂密,在灰暗的世界就像是一團顯眼的大墨塊。
冥師站在樹下,寶藍色的衣衫就像是墨塊的一個色斑。
“如此重要的事情,也不願意親自下來看一眼,他到底是怕死還是懶?”
“兩者皆有。”
童顏順著冥師的視線望向遠方的天空。
極遙遠的一條通道被照亮,一道身影伴著閃電疾飛而上。
冥師說道:“又去了一個,看來他們是真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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