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中央,幾輛一模一樣的豪華馬車在眾多士兵的拱衛下穩定但緩慢的移動著。
雖然東巡車隊的每一輛馬車都很精致奢華,不過這幾輛格外的顯眼,不僅明顯比其他馬車大一截,車箱上的裝飾紋路的規格也要高出不止一個層次。
最重要的是,隻有這幾輛馬車是六駕的。
天子駕六。
馬車怎造都好說,但這份規製卻不能逾越。
很顯然,這是嬴政本尊乘坐的馬車。
至於為什不止一輛……原因很多,而最根本的一個是為了防備刺殺。
多個目標,可以有效分散刺殺者的火力。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用處,不過都不是太重要了。
其中一輛馬車中,嬴政跪坐在桌案前,埋頭於一卷卷竹簡中。
作為皇帝的他就是中央朝廷,所以他人離開了鹹陽,本該送去鹹陽的各地文書奏章也大都改送到東巡車隊了。
他每天的工作量基本沒怎不減少,疲勞程度倒是直線上升,畢竟馬車並不是什適合工作的環境。
嬴政看起來依舊年輕,和扶蘇站在一起隻會被人當作是兩兄弟,但身體狀況已經是每況愈下,哪怕古尋也改變不了什。
不過嬴政並不在意身體健康的惡化,或者說他雖然在意,但並不願為此放鬆手中的權力,依舊堅持親自處理全國政務。
所以說當皇帝最重要的就是忍耐,嬴政哪怕身體再不舒服,也從不在人前表現出來。
這時候,趙高悄無聲息的貓著腰從車廂外麵走了進來。
“陛下,王離將軍已經安排妥當。”趙高掐著陰柔的嗓音說道。
嬴政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沒有在這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廢話,而是說起趙高的事:
“章邯上表說,羅網的人聯合王離,在大澤山公然襲擊他和影密衛,屢次致他於死地。”
“你有何說法?”
在別人麵前永遠是威風凜凜的趙大府令麵對嬴政平靜的質問,毫不猶豫的撲通就跪下了:
“回稟陛下,是小人禦下不嚴,管教無方,這才鬧出了岔子,和章邯將軍起了衝突。”
“請陛下降罪!”
“所以章邯說的是事實?”嬴政語氣毫無起伏的確認道。
趙高點了點頭,“確有其事。”
“羅網和影密衛都是帝國重器,理當一致對外……你想幹什?”
“陛下息怒!”趙高急忙前撲上身,直接以跪姿趴在地上,低垂著腦袋小心翼翼的回道,“此事臣實不知情,也是之後才知道的。”
“你是羅網的首領。”嬴政淡淡的回了一句。
作為羅網的首領,手底下人幹了什你說不知道,這合適嗎?
這顯然不合適,而皇帝如果覺得你不合適的話,那問題就很嚴重了。
趙高急忙解釋道,“不久前,桑海地區的羅網人手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全軍覆沒,臣這段時間一直再追查此事,疏忽了大澤山那邊的情況。”
當然,疏忽也是罪過,所以他最後還是補了一句,“臣疏忽大意,請陛下降罪。”
對嬴政來說,臣子的解釋等於借口,借口等於推脫,而推脫等於無能。
趙高也不會例外。
但這並不代表麵對嬴政,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就是完全無用的。
準確來說,你的借口有多合情合理不重要,重要的是嬴政是否願意聽。
而趙高拋出來的這個借口,嬴政剛好有興趣。
他暫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沉聲問道,“有結果了嗎?”
趙高低著頭,語氣小心的回道,“稟陛下,有些眉目了。”
“動手的是墨家那夥叛逆分子,不過……似乎得到了一些墨家以外的幫助和支持,才得以在短短一日之內將桑海城附近的所有羅網人手一掃而空。”
“更具體的情況,臣還在追查。”
羅網吃了虧,和羅網在桑海吃了虧,對嬴政而言顯然是不一樣的。
嬴政那雙散發著銳利寒光的眼眸從趙高身上掃過去,最後陷入了深思之中。
片刻之後,也不知道他都想了些什,改口向趙高問道:
“影密衛和羅網的衝突到底是怎回事?”
趙高跪在那一動不敢動,繼續匯報道,“稟陛下,臣隻知道手底下的人在大澤山執行任務時和章邯將軍的影密衛起了衝突,源頭好像是……為了熒惑之石。”
“農家叛逆意圖搶奪熒惑之石,東郡駐軍的一個校尉貌似泄露了情報給叛逆分子,然後羅網和影密衛都盯上了他。”
“雙方互不相讓,最後就……演變為了一場衝突。”
“同時,羅網內部出了問題,以至於他們竟敢冒大不韙去攻擊章邯將軍。”
“臣本想將他們押送至駕前,由陛下親自發落,可惜功虧一簣,大澤山附近的羅網成員也在不久前全軍覆沒了。”
“是臣無能,請陛下降罪。”老規矩,解釋完後趙高照例請罪。
理論上來說,他也確實該請罪。
羅網在他手底下,讓人家給山賊似的剿了兩次,他必須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這種罪名可大可小,但和指示手下刺殺同僚,還是掌管特殊部隊的同僚相比,就隻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了。
趙高現在做的,就是把嬴政的注意力吸引到別的問題上,從而讓自己隻背上‘禦下不嚴,管理無方’的小問題。
這一招也確實成功了。
嬴政看沒看穿他的小花招不好說,不過就算看穿了,有些事,嬴政還是會更在意一些。
趙高隻需要保證自己說的是實話就可以了。
當然,內容的側重點要做些許的調整。
“既然隻是誤會,為何羅網會幾次三番刺殺章邯?”嬴政居高臨下,睥睨著跪俯在地的趙高,繼續問道。
“這……”趙高稍作遲疑後,坦然回道,“據掩日的匯報的情況來看,一是因為羅網內部出了狀況,有宵小之輩盯上了章邯將軍。”
“二則是因為……章邯將軍疑似和叛逆分子走的太近了,尤其是墨家叛逆,以及其中的鬼穀縱橫二人。”
嬴政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很快恢複平靜。
趙高老老實實的趴著,並沒有嚐試抬起頭觀察嬴政。
沒必要觀察。
他就是世上最了解嬴政的人之一,不需要通過察言觀色來
“大澤山……又是怎一回事?”
“是農家叛逆聯合墨家叛逆分子做的,其中也牽扯到了章邯將軍。”
趙高再次如實回答。
至今為止,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假話,而且經得起調查……隻不過真的不完全。
比如說白屠的問題,羅網和影密衛起衝突不僅僅是簡單的爭人,但更深層次的原因,章邯沒法向嬴政證明。
白屠本人已死,羅網不可能自爆,他一家之言不足以當證據。
再比如說王離和羅網聯手針對章邯的問題,也可以用章邯和叛逆分子走的太近來解釋,至於這兩件事誰前誰後,那就又是一筆說不清楚的爛賬。
章邯從始至終,唯一真正有分量的指控,就是羅網蓄意刺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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