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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寓位於巴黎十八區的蒙馬特高地，聖魯斯蒂克街，一年的房租接近七百法郎。

    這算是一個比較合適的聚會地點，環境不算髒亂，治安不能算差，雖然街上經常有混混和扒手流竄，以至於富人區的紳士小姐們幾乎不會踏足，但索爾在這住了快十年，於是這的小偷和混混們至少知道了看到他時壓低帽簷悄悄溜走。

    小巷盡頭能夠看到大教堂潔白的圓頂，旁邊有個小而繁華的市場，其他人從這回家也不會太遠，哪怕是海瑟，也隻需要坐上十幾分鍾的蒸汽電車，就能回到她位於八區的家。

    一群人在市場買好了菜，拎著籃子和袋子湧進公寓狹窄的樓梯，索爾走在最前麵，被四個人擠得貼在門上，不得不側過身體，才能一手抱著裝滿蔬菜的籃子，一手掏出鑰匙打開門。

    公寓門一開，幾個人像是沙丁魚一樣湧了進去，熟門熟路地奔向各自喜歡的位置。

    埃希帶著食材進了廚房；海瑟和坎貝爾不知道為什在拍對方的手，最後袋子被坎貝爾接手，海瑟則興衝衝地跑去接水，給桌上和窗台上的植物挨個澆水；赫爾塔更是嫻熟，直奔陽台點了支煙，手肘搭在欄杆上，回頭眺望黃昏的巴黎。

    十八區是巴黎地勢最高的一個區，雖然不靠近塞納河，但隻要站在窗邊，就能夠俯瞰半個巴黎的城景。

    索爾側過身子等他們經過，最後一個關上了門，看向自己的公寓。

    夕陽的餘暉從窗外灑在地板上，窗簾在風中飄動，自行車恰好能豎著靠在門後旁，廚房的籃子上掛著筆記本，上麵寫滿了關於雞蛋和香腸的算數，牆角放著喝完的牛奶瓶，上麵貼著便簽貼，“托亞”加一個小小的笑臉。

    按照慣例，下廚的人是索爾和埃希。

    廚房的一半交給了埃希，剩下一半則屬於索爾和托亞，海瑟扒在廚房門外使勁探頭探腦，最後被坎貝爾揭下來拖走，還在不死心地伸出手請求：

    “隊長，托亞隊長，讓我看看你的絕技——”

    他們的隊長有一項讓所有人都驚歎不已的絕技——他能夠同時在兩口鍋做菜，左手和右手各自分工，既默契又高效，仿佛是兩個能夠心靈感應的人。

    海瑟對這個技能充滿了敬畏和向往，知道這件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相信這是鑄道路天命之人的特性，並且很是惋惜自己沒有這條道路的天賦。

    而索爾和托亞也不可能告訴她，排除一切不可能，真相其實就是大家猜想的那樣。

    明亮的火焰從掌心沒入灶台，洗淨切好的菜丁在料理台上等待下鍋，索爾用左手在鍋沿敲開雞蛋，蛋殼在他手中完整地打開，蛋黃和蛋清滑進鍋，托亞用右手拿起水壺，往另一口鍋加水直到淹沒食材。

    他們一人用一隻手做菜，各自心都有一本不盡相同的菜譜，海瑟驚歎的也是這點，“為什隊長一個人就能夠做出兩種截然不同的風味”。不過這位公爵的小女兒又出奇地好喂養，無論桌上的菜肴出自誰手，她都會讚不絕口。

    “把右邊抽屜的木盒子遞給我。”索爾邊裝盤邊伸出左手。

    托亞沒有多想，右手打開抽屜：

    “這是什？”

    “黑鬆露。”

    “……”托亞動作一頓，“黑鬆露？”

    索爾不以為意，伸手從架子上拿了個鹽罐，往裝盤的煎魚排上小心地撒了幾粒：

    “佩戈爾的黑鬆露，昨天剛剛到巴黎，你知道它保存不了幾天。”

    托亞盯著他手的鹽罐，語氣帶著疑慮：

    “那是你的鹽之花？”

    索爾撒完鹽，瞥了眼托亞的鍋，左手伸向架子上的另一個瓶子：

    “它的紫羅蘭香氣和煎魚排很搭。我建議你往鍋加點藏紅花，喏，這瓶就可以。”

    托亞：“……你什時候買的這些？”

    索爾動作頓了下，若無其事地說：

    “這不重要。”

    “……”托亞壓製住了扶額的衝動，半是呻吟半是抱怨地說，“你應該知道，我們的工資支撐不起我們買這些昂貴的調味料。”

    黑鬆露和鹽之花倒還好，前者因為產量增加，現在變得越來越便宜，後者則是索爾在市場無意發現的特產，僅僅是因為產量稀少而價格較高，不過根據索爾的說法，等巴黎的美食家發現這種調味料有著這樣美妙的香氣，它的價格就不會像現在這親切了——托亞實在想不明白，這種鹽的價格竟然還能比現在更不親切嗎。

    當然，他們在兩年前又一次升了職，目前年薪大約三千法郎，考慮到他們沒有妻子也沒有子女，這足夠讓他們在巴黎過上較為舒適的生活。

    但這不代表他們可以去買一小瓶就要一枚金路易的藏紅花，要知道托亞一年喝掉的咖啡加起來也要不了這多法郎。

    索爾默不作聲地移開目光，聲音有一點心虛，但更多的是莊嚴的堅持：

    “但它們對這鍋菜來說很重要。”

    托亞：“……”

    他們將菜肴端上桌，托亞看著眾人紛紛下手，準備收集等會和索爾爭論的論據：沒人能夠分辨得出哪道菜加了一點藏紅花。

    然而海瑟睜大了眼睛，發出仿佛舌頭被吞掉的聲音：

    “唔唔唔！這是加了藏紅花嗎？隊長，我喜歡你在這道菜上的搭配方式！”

    坎貝爾嚐了一口，疑惑地問：

    “我不太明白，它特殊在哪？”

    海瑟立刻咬著叉子站起來，彎腰向他探過去：

    “唔，讓我告訴你……”

    她熱心地給坎貝爾講解了怎分辨那種獨特的香氣，隨即轉向索爾和托亞，充滿期待地問：

    “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隊長，以後我可以搬來和你做鄰居嗎？我已經充分考察過了蒙馬特高地，現在我已經有結論了，你的樓下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定居地點！”

    赫爾塔拿著叉子笑出了聲：

    “真的？你不再考慮一下坎貝爾家附近嗎？我聽說那是個藝術氛圍很不錯的小街區。”

    海瑟故作深沉地說：

    “我當然也考慮過，但從對小偷的威懾力來看，他和隊長大概還有這——大的差距？所以對不起了，坎貝爾，我不是不愛你，隻是現實是這的無奈……”

    坎貝爾輕輕咳了一聲，微微別開臉，嘴角別扭地揚起一點弧度，燈光把他的耳朵尖映得微微發紅。

    “我和你的情況不一樣，海瑟。”索爾給海瑟提建議，“如果你真的想要搬出家，那我建議你再慎重考慮一段時間，不要那快決定，我的判斷也不是每次都值得相信。”

    他話音未落，海瑟眨了眨翠綠的眼睛，輕快地說：

    “可我就是這相信你啊，隊長？如果不是這樣，我們怎會把我們的安全和生命都交給你呢？”

    索爾微微睜大了眼睛，臉上浮現出一點罕見的驚訝，像是危險的大型野獸突然被一記直球擊中。

    他的喉嚨被噎住了，微弱地咕嚕了兩聲，嘴仿佛含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眼看他被尷尬絆住了腳，托亞隻能接上他，帶著點複雜的情緒，不熟練但又溫柔地開口：

    “我知道。”

    他聽到另一個自己默默地鬆了口氣，聲音很低地補充道：

    “我知道。”

    然後他們談論起了巴黎的房租。在過去的幾十年，湧入巴黎的人讓這座城市的人口翻了三倍，很多居民因為付不起房租，已經逐漸轉移去了城外的棚戶區，那沒有自來水供應，衛生設施也不完善，到處是泥漿、垃圾和臭氣。在當下，每個還能夠在巴黎擁有落腳之地的人都是幸運的。

    埃希住的地方就離棚戶區很近了，他也很清楚，在他升職前，他是沒有任何希望搬離現在的住處的。

    不過在這樣的聚會上，他也願意敞開心扉，談談自己對未來的期望：

    “十八區是個很好的選擇，隻要不去考慮風景優美的位置，一年五六百法郎應該能找到不錯的房子……”

    海瑟的生活原本是沒有一丁點棚戶區的痕跡的，不過她已經入職巴黎裁決局兩年了，雖然大部分時候，她都隻是坐辦公室的文員，但偶爾也跟著隊長去過郊外，穿梭在迷宮般的垃圾堆和下水道，搜捕隱藏其中的邪教徒，對那些地方自然也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