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這間私塾，向來是季家的產業中比較特別的存在。

    你說它是家的營生，倒也的確如此，畢竟開私塾的錢是公中出的，這些年，因著門庭冷清，家中沒少掏錢往填，可它又好像並不屬於這個家。

    除開季海和他三兒子季擇之之外，季家從上到下，哪怕是才十二歲的季成之，說起澡堂子買賣來，嘴總能有兩句貨真價實的東西；可若講到私塾，人人兩眼一抹黑。

    這也難怪，再往上數一代，姓季的還鬥大的字都不識一個呢，這樣文縐縐的行當，他們能懂多少？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私塾開張之後，家人一向很少來。前二年，季老太太得閑了還會來逛逛瞧瞧，如今歲數大了，漸漸地也懶怠走動，這私塾，說是家的營生，實則當真如同大房的私產一般——還是不用自己花錢的。

    那管雜事的小夥計在私塾做事時候不短了，今兒還是頭回見著季家人這樣大馬金刀地殺過來指手畫腳，當即人都傻了，耳朵聽見季櫻在說話，愣是半晌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呆呆問：“三、三小姐說啥？”

    “耳朵不好使？”

    季櫻轉過身去看他：“我說，這麵牆瞧著太過素淨寡淡了，一點都不鮮亮，更不吸引人，不若將它換個顏色——桃粉如何？又甜又嫩，瞧著便可愛；或是鬆花也使得，如今大熱天的，青碧碧的，正好還涼快些呢！”

    小夥計心說你怕是要瘋，我們這兒是個正經私塾，可不是翠微樓！

    這話他隻敢在肚念叨，麵上半點都不敢透出來，賠著笑道：“三小姐這是玩笑話，這……不大合適吧？”

    “哪是玩笑話？”

    季櫻一本正經地看著他：“普天之下的學堂，不管公辦民辦，都是那白牆青瓦清清淡淡的模樣，樣，事事都與別處相同，如何顯出咱家私塾的獨特來？依我說，就該越性兒好好改個樣子，叫人一看之下，包準就忘不掉！就這說定了，正好我那鋪子上還未到漆牆的時候，明兒我便打發匠人師傅過來一趟，先緊著這邊的活兒。”

    誰就跟你說定了啊！

    小夥計很是頭疼，苦於不能當口當麵地懟，隻能求助地去看季淵：“四爺您瞧……”

    那位要真搭理他才叫有鬼了，隻管搖著扇子扇涼，另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腰間的佩玉，饒有興致地四下打量，也不知是在看甚，反正就是不看他。

    “四公子……”小夥計無奈，隻得又去看季克之。

    季克之倒是個慣常循規蹈矩的人，若非如此，當初也不會連踹個丹爐都需要有人給他壯膽。此刻見他妹子明擺著混鬧，自家那四叔不僅不管著點，反而大有助其氣焰的意思，心下著實發急，咬了咬牙，上去拍拍季櫻的肩：“妹妹，那個，這樣是不是……”

    “特別好，是吧？我也覺得特別好。”

    季櫻衝他一笑，隻一句話便堵了他的嘴，然後便翩然走開，招手喚阿妙：“原來這私塾也有個小花園？來，快去替我瞧瞧，園子有什鮮嫩的花開得正好，折幾支來。”

    說著話，手上也沒含糊，徑自將案幾、矮櫃、書桌上插著的竹枝、鬆枝一股腦兒地撇到那小夥計懷，拍拍手：“本來就素淨，還插著這個，愈發顯得冷清寥落，弄點子漂亮的花兒來妝點妝點，擔保立刻便生機勃勃！”

    聽說從前那位季三小姐，行事十分任性妄為，現下，她算明白這是種什感覺了。

    無他，就是痛快！

    胡來如何，裹亂又如何？你做出一我做十五，左右還有個季四爺在那兒替她頂著，那就誰都別講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