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某處行宮。

    楚明蘿來的時候，褚浪句坐在大樹下看屋簷上的鳥雀。

    白色的高牆鋪著青色的瓦，腆著圓鼓鼓肚子的小鳥兒嘰嘰喳喳的跳躍著，有人經過，便撲騰著飛遠了。

    “來看我啊。”

    褚浪笑著，沒有回頭。

    楚明蘿瞧著他，換了身尋常世家公子穿的素白長袍，長袍上用銀線修了暗紋，既清雅又不失華貴，烏發用玉冠束起，細碎陽光下，他麵頰紅潤，好似不再是纏綿病榻勞心費力的前帝王，而是曾經溫潤如玉的公子。

    他身上還放著一卷看了一半的書，渾身都透著輕鬆愜意。

    可明明昨天楚明蘿還聽到宮人們悄悄議論，說半夜時太醫們嚇壞了，以為褚浪熬不過去了。

    所以此刻，他絕不是被治好了，而是回光返照了。

    楚明蘿想了想，叫人搬了凳子來，在桌子另一側坐下，給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兩人什也沒說，隻一起看著屋簷上的鳥雀來了又走，春末的陽光很暖和，風吹動枝丫搖搖晃晃，讓人昏昏欲睡，幾欲沉溺在這舒服之中。

    褚浪也會忍不住悄悄看向身邊的人，她像隻貓兒似的眯起眼的模樣，嘴角悄悄彎起。

    這是偷來的時光，他知道。

    楚明蘿陪他坐了會兒，站起了身。

    “你要走了嗎？”

    “嗯。今兒流光大喜，我要過去。”

    “我也希望死後能回到過去，重來一次。”

    褚浪沒有試探楚明蘿，他說的是他心底的想法。

    楚明蘿好奇，“重來一次，你就會放棄執念嗎？”

    “不會。”

    褚浪笑，“但我會選擇更溫和的方式，若是再得不到，我也不會陷入瘋狂，做下那些無可挽回的事。”

    楚明蘿輕輕一笑，她知道褚浪說的是真的，但這不重要了，畢竟他若是重生，那他那個世界的楚明蘿也不是她了。

    楚明蘿轉過身，踏著台階離去。

    褚浪聽著她離開的腳步聲，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回頭了，終於笑著閉上了眼睛，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褚極沒有進來，就在門口帶著三個小包子等著楚明蘿。

    “婚宴快開始了。”

    “我們趕緊過去。”

    楚明蘿被褚極掐著腰抱到馬車上，一上馬車，就看到了半個身子掛在窗戶外學小燕子飛翔的褚野。

    楚明蘿終是沒忍住，給了他屁股狠狠一巴掌，打得褚野哀嚎起來。

    褚星趕緊過來安撫楚明蘿，好在這距離楚府不算遠，否則小書都怕褚野的屁股被打腫，畢竟這孩子根本不記打，這頭打了，扭頭他又犯錯了，褚極不得已，又臨時為褚野再加了兩門課，保證他以後的日子，不會有太多空閑來惹怒他娘親。

    好在很快趕上了楚流光的婚宴。

    楚明蘿看到已經成長為挺拔公子的楚流光，一身紅色喜服，牽著紅綢走進來時，所有的情緒都被此刻的感動所替代。

    她此生，總算對得起上輩子的自己，對得起已故的父母了。

    婚宴進行到一半時，有宮人麵色難看的匆匆過來。

    “皇上，怎了？”

    “你安心用膳。”

    說罷，起身出去了。

    楚明蘿知道，肯定是褚浪去了。

    果然，晚上褚浪住的行宮便掛上了白綢，布置了靈堂。

    正常橫跨多年的恩怨，終於在此刻了結。

    眨眼，又是十年歲月。

    十年的時光像一把刀，將人的棱角磨平，也將沒有棱角的人磋磨出幾個角來。

    公主褚玲已經在兩年前許給了新科狀元，夫妻和美。

    青提也誕下一子，不必成日提心吊膽怕程徽絕後，雖然程徽並不在意。

    倒是褚鳶鳶和淩鬆……自褚浪死後，淩鬆便辭官消失了，既不是入軍營，也不是回老家，而是像一縷空氣一樣，散在了塵埃。

    這十五年間，他做了一切想要挽回褚鳶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