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目盲一襲黑衣,身若飄風,從半高的群山之間掠過,最後一個急速上升,將身體頃刻間加速至高空,然後飄然而落,落到了一處燒焦的泥土上。
四麵的斷壁殘垣皆有燒焦的痕跡,顯然經曆了一場大火,由焦黑木炭組成的龐大廢墟則表明了其在大火前是何等的龐然大物。
不過這都是過去了。這場大火還沒有過去多久,清目盲似乎還能感覺到來自焦土下的熱度。
她抬起頭,明媚的雙目直射至遠處的斜插在地上的高塔。在吸收了黑澤的力量後,她已經完全恢複了視力,可她同樣明白,這種來自旁人的力量是不持久的,在它完全消失之前,她需要盡快把目標完成。
她的目標,就在這座斜塔上。
不久前,這座高塔還是倒在地上的廢墟,天神教的最大標誌徹底毀滅於太子的怒火。可是現在,這座塔雖然身上還殘留著燒焦的痕跡,但卻重新站了起來,某些完全破裂的地方搖搖欲墜,看起來既危險又瑰奇。
有人回來了,他的舊城在為他張開環抱,以殘破的身軀,迎接故人的君臨。
她輕按了一下鬢角,感覺到腦海中有某樣東西似是蠕動了一下,引起一絲一閃而過的刺痛。
她腳尖一點,身體乘風而起,直隨斜塔塔頂而去。
兜帽,黑袍,白須,佝僂,老人站在塔頂之上,也似在等故人歸來。
直到麵前女人如飛燕摘地,無聲無息,他才終於抬起頭來,露出了那雙淺褐色的,浮著怪異三角圖案的眼瞳。
“徒兒,你終於如約而至了。”他露出微笑,眼神微亮。
女人麵無表情,輕聲道:“多年前,你突然離開,定下了這再會之約,想來就連這個約定也是在你的計劃之中吧?”
女人站在原地,渾身散發出來的魔力猶如絲絲縷縷的絲網悄然發散,很快便覆蓋了整個塔頂。
“師父,我還是會叫你師父,但也僅在此刻了。因為今天之後,我們再無瓜葛。”
“要直接選擇動手?還是說,你還有想要知道的。”老人依然維持著微笑,在對付強大的魔力覆蓋下麵不改色。
女人冷冷地看著他。
他搖了搖頭,慢慢側過身去,在旁邊找了個凸起的石磚坐下,一邊捶腿一邊說:“你還記得約定的內容嗎?”
“內容?”
“當我們再見之時,我會站在舊神的廢墟上等你,而你將會帶著仇恨追尋真相。”
“看起來就像是你預言到了今天。”女人雙瞳似火,眼底深處由火星點燃,直至完全亮起。“不,這不是預言,是你的圈套。”
“可你知道。”老人突然抬起頭來看她,那雙原本淺褐色的眼睛竟然變作了紅色,怪異的三角圖案從中亮起。
“我從一開始是打算幫你的啊……”
清目盲的呼吸幾乎是在瞬間停止了。
在成功擊退專術大軍的夜晚,平陵城終於迎來壓抑許久的爆發。盡管他們知道聯軍還有後手,肯定不會就此失敗,但眼下的勝利仍足以讓人大肆慶祝一番。
在慶功會上,百寶沒有跟著陷入瘋狂的觥籌交錯之中,而是拉著李柔風,談起了別的事。
“之前環瞳出事,環淵也同時失蹤了。我還以為他會在這。”百寶問起來。
李柔風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沉重,在他看來,環瞳的死其實是可以避免的,是他錯過了最佳的救援之機,才釀成此番局麵。
“環淵確實來過,他說他是來找環豐的遺體的,所以很早就脫離了我們,之後就沒有他的消息了。”
百寶和白晨相視一眼,內心複雜。他們之所以會提起環淵,是覺得環淵是一個可以合作的對象。不過現在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別太擔心。”白晨拍了拍李柔風的肩膀,示意放鬆。“環淵那家夥心思縝密,是不會隻身犯險的。或許,他是傷心過度,暫時把自己藏進來了吧。”
李柔風點點頭,也隻能這樣相信了。
“對了,”百寶突然想起來另一件事,“你知道沉墟?”
“什沉墟?”李柔風愣了一下。
白晨一下子明白了百寶的意思。他想起來千暘跟他們說起的沉墟的故事,其中之一就位於平陵城。不過當初千暘未能確定沉墟所在,所以要確定位置並不容易。
“大概是一艘船的樣子。”百寶大概描述了一遍沉墟的主要樣子。
聽到沉墟是船的樣子,李柔風反應了過來,腦海中立馬浮現出來禁地的樣子。
“我想,我知道你們指的是什了。”
未等慶功會結束,李柔風便帶著百寶和白晨二人,在老郡守的帶領下,再次下到古船上。
禁地的入口就在城中,以水井的造型掩人耳目,隻有通曉開啟咒術的平陵郡守才能打開。
百寶的心忽地揪緊了。
這是魔族的船,如果這多年魔域的船製有一直在更改的話,這甚至還可能是一艘和他同時期的魔船。
李柔風帶著他們來到船艙,來到那個布滿咒紋的石像麵前。
石像已經不可分辨,百寶也猜不出到底是誰。
“就是這座石像,千暘說它被破開了一個洞,有靈珠飛出,可現在看來卻毫發無損。”白晨不禁驚呼道。
身處法陣之中,真真假假,是常有的事。百寶不去想這其中的差別。他盤腿坐下,閉目,將全副身心沉澱下來。
他已能感覺到,在這艘古船深處,有某些東西正在呼喚著自己……
“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麵的時候嗎?那時候,你正在失去希望。”老人的聲音在清目盲的耳邊回響,由遠及近,飄忽不定。
清目盲閉上眼睛。就在上一句話之後,老人突然消失了,沒有特別的征兆,身體突然變淡,像是一下子融進空氣,將他的聲音帶至四麵八方。
從這一刻開始,清目盲主動閉上眼睛。比起重獲新生的眼睛,她更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直覺。她不認為老人會逃跑,相反她一直認為這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隻不過,現在的她不會感到害怕,她自信自己的力量足以破除他的一切手段。
“等等,這是……”
清目盲的心跳逐漸加快。在老人說完話後,她聽到了哭聲,屬於小女孩的淒厲的哭聲,像是在空曠的河岸邊上哭泣,隻有河水流淌而過的湯湯聲,和遠處的狼嚎在回應,那孤獨,那悲傷,像是被世界拋棄。
漸漸地,她感到寒冷正在包裹住自己,刺骨的冰水從腳下浮起,一直蔓延至胸膛,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想後退一步,卻發現自己反而是朝前走了過去。那間,冰水在瞬間淹沒過頭頂……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窒息的冰寒之中。
“為什要救我?”女孩裹著一件淺袍衣,將自己濕漉漉的身體包得嚴實,可刺骨的寒意仍然在折磨著她,讓她忍不住發顫,嘴唇發紫。
她看不到眼前的景象,隻看到一團跳躍的,格外刺眼的光。她知道那是火堆,因為湊近時會感到溫暖。
“死亡並不能解決問題。”
聲音意外的滄桑與衰老,在被那隻大手使勁地往上拉時,女孩一度認為是個年富力強的中年人。
“活著,就能解決問題了嗎?”女孩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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