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死生契闊
房間的兩張單人床合並在一起,床前放著兩雙拖鞋,櫃上放著兩個茶缸,茶缸是兩個牙刷,靠牆有兩張同樣破的書桌,兩把椅子,牆角的鐵絲上掛著兩條毛巾,旁邊有兩個櫃子……所有的東西都成雙成對,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一樣的陳舊,一樣的破爛。
牆壁上掛著兩個人當兵時的黑白照片,已經泛黃,一個是秦老師,另一個是陶老師。
出於女性的直覺,一種對愛情的敏感,蘇眉意識到有兩個男人在這破房子住了二十年。
梁教授:“陶老師在哪,他沒有走,是不是?”
包斬:“你沒有殺人,你也不要包庇他。”
畫龍:“告訴我們吧,現在不是審訊,隻是和你談談。”
蘇眉:“你們是……同性戀嗎?”
秦老師低著頭,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他忍住百感交集的淚水,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他看到一個小村子,村口的柳樹下有幾個孩子敲著鐵桶,孩子問他:秦天哥,你去哪?
秦老師的名字叫做秦天,他的胸前戴著大紅花,答道:當兵,保家衛國。
那一年,他十八歲,參軍入伍,正逢“對越自衛反擊戰”,他從陸軍部隊改編進空降兵師。1984年至1989年的兩山輪戰期間,秦天經曆大小戰役百餘次,目睹無數戰友將熱血灑在了前線土地上。那片土地,如今想必開滿了野花,慈悲的地母永遠擁抱著自己的兒女。
1986年,他在暴雨中吃包子。
1987年,他在大風中啃饅頭。
1988年,一個人將僅剩的包子和饅頭留給了他。
每個空降兵都聽說過一句話:傘兵生來就是被包圍的!
他很想跳到一大片油菜花地,然而,第一次空降到敵軍陣地上的時候,冬夜已經來臨,他在二千米的高空,北風一刀一刀地吹,敵軍陣地鐵絲網的刺冒著寒光,一切尖而向上的東西都在迎接著他。
那時,一群麻雀在他的腳下飛過!
“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空軍很少參戰,隻在戰爭後期為摸索軍事經驗進行過為數不多的幾次空降兵實戰。秦天是第一次進行夜間跳傘,臨時混編的傘兵們穿過黑暗往下跳時會互相叫喊,他聽到了一個名字:陶元亮。等到跳傘的指示燈亮起,他縱身一躍,呼嘯著往黑暗中跳下,也許是一種天意,他和那個叫做陶元亮的傘兵纏繞在了一起。
兩傘相插纏繞,是跳傘中很危險的空中特情,如果不及時采取措施,後果將不堪設想。
陶元亮打著手勢大喊:“你插在我傘中,你先飛,別管我。”
秦天拉開飛傘手柄,主傘瞬間脫離,然後用力拉開胸前的備用傘。
此時,高度已不足五百米,秦天很擔心陶元亮能否安全著陸,幸運的是陶元亮也在千鈞一發之際飛掉主傘,打開了備份傘。
然而一落地,他們兩個人就被敵方包圍了。當時的任務是破壞敵方交通樞紐和通信設施,所以隻配備了輕武器,秦天負傷,他們被敵軍追進了一個村莊的廢墟,在一個汽油桶躲避了三天。
秦天和陶元亮知道戰爭的殘酷性,如果被敵方活捉,會被做成稻草人安插在邊境線上。
吃完僅有的食物,誇張地說,兩個人隻能靠自己頭發長出來的蘑菇生存下去。
那生死與共的三天,因為汽油桶空間狹小,兩個人不得不以互相擁抱的姿勢度過。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一場禁忌之愛。
我們無法得知那三天,他們兩個人想過什,說過什,如果不算是褻瀆愛情的話,應該說,他們愛上了對方,甚至自己都不知曉。
三天後,陶元亮冒著生命危險,穿越火線,將因負傷和饑餓而奄奄一息的秦天背回了己方醫院。
三年後,兩個人已經退伍,秦天回到家鄉當了一名義務教師,陶元亮開了一家摩托車維修店,他們天各一方,寫了很多很多的信。
兩個男人之間,打開一扇門,到底需要多少年?
在那些信中,有過什含蓄委婉的表達,有過什驚心動魄的內容?
一隻手握住另一隻手,需要穿透多少烏雲,需要多大的勇氣?
他鄉有人吹簫,他鄉菊花泛黃。
兩個人都沒有結婚,有一天,學生們突然發現秦老師無緣無故地披麻戴孝,沒有人知道原因——陶元亮的父母出車禍去世了。過了幾天,學生們多了一個老師:陶老師。
兩個男人住進了這個有些破碎的房間,修補裂縫和窟窿,從此,就是二十年的時光。
秦老師和陶老師一起種桃子,一起除草,一起吃飯,一起在山間漫步,兩個人從青年到中年,就這一路走過,這個山村有多美麗呢?
這是桃花盛開的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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