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張平 本章:第32章

    正文 第32章

    羅維民不時的看著時間,眼看著一個小時過去了,仍然不見趙中和回來。他想了想,撥通了辜幸文的電話。



    “……辜政委嗎?我是羅維民。”



    “我聽出來了。”辜幸文的嗓音依舊是那冷峻和生硬。



    “我是想知道,趙中和是不是還在你那兒?”羅維民說得小心翼翼。



    “是。”



    原來趙中和一直在辜政委那!怎會這長時間?“辜政委,我已經問過單昆科長了,他說他根本沒有讓趙中和交接武器庫的鑰匙。”



    “我知道了。”



    羅維民不禁有些發愣,從辜幸文的話音,他幾乎聽不出任何暗示。“……辜政委,你看我現在該怎辦?是不是就這一直在辦公室等著?”



    “我已經給你說過了,你清楚你現在應該去做什。”



    羅維民一愣,緊接著有些吃驚地,“辜政委,我明白了!”



    “有情況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羅維民本想再說句什,但辜幸文的電話已經掛斷了。



    羅維民使勁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你真他媽的笨!”



    他把桌子上晾著的開水,咕嘟咕嘟幾口吞下去,沒用一分鍾的時間,就鎖好了所有的抽屜和辦公室大門,然後一溜煙地向五中隊禁閉室跑去。



    ※※※



    對王國炎的訊問仍在有條不紊,緊張而有序地進行著。



    羅維民長出了一口氣,真是有驚無險,總算沒誤了大事。



    他迅速地看了看已經記錄下來的內容,王國炎截止到現在,仍沒有交代像1·13殺人搶劫那樣的大案。盡管現在交代出來的那些東西已讓人感到驚心動魄了,但隻要你細心一琢磨,就會發現王國炎並沒有交代出足以讓那些人陷入死地的東西。他仍在試探,仍是在刺激,仍是在威脅,但也仍有所保留,仍然在給那些人一個尚能挽回,還可以“翻然悔悟”的機會,仍在顯示著一個他一直在保護著那些人的信息……



    王國炎還在等待。等待著那些人的舉動和表示。王國炎的腦子很清醒。



    要想讓他盡快交代出那些重大的案情來,一個得有時間,時間越長,他的逆反情緒和輕狂心理就會越強烈,全盤交代的可能性才會越大;再一個就是得想辦法讓他的情緒激怒起來,隻有在他極為憤恨,極為狂暴,情緒躁動得無以自製的情況下,才有可能會使他把那些本不想說出來的東西在一怒之下和盤托出。



    羅維民再次看了看表,時間越來越急迫,也越來越少了。必須盡快地讓王國炎開始交代那些更為重大的餘罪,否則隨時出現一個小小的問題,就會讓這次行動功虧一賞。



    他悄悄同魏德華商量了商量,然後又同另外幾個人達成了共識。等到一個問題快要結束時,便由羅維民開始訊問。



    “王國炎!”羅維民猛地一聲斷喝,“請你放明白點,不要一直拿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來搪塞我們!自己做事自己當,你的問題其實我們早已掌握了,現在就隻看你的態度怎樣!你說你是一條漢子,敢作敢為,死而無悔嗎?平時你自吹自擂的英雄氣概都跑哪兒去了!到現在了你還在那負隅頑抗,企圖蒙混過關,你以為還會有什人來救你嗎!告訴你,你好好看看今天來的都是些什人!既然我們來到這兒,就是要把你的事情一查到底的!不要再存有什僥幸心理,隻有老實交代,低頭認罪,才是你的唯一出路!王國炎!聽明白了沒有?”說到這,羅維民的話鋒陡然一轉,“當然,你有權保持沉默,也有權拒絕回答的,但有一點你必須清楚,你所說的這一切都將成為你的供證!何去何從,由你選擇,這也一樣是你的權力!”



    王國炎像是被打懵了一樣,一時癡癡地呆在那。



    也許這一番話真把他給鬧懵了,弄傻了。老實說,羅維民的這番話還真像那回事。既不像咋呼,也不像要挾,更不像哄騙,告訴他不要有什僥幸心理,其實處處都能讓他產生那一點兒僥幸心理,以致會讓他感到這些人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有力量,能夠置他於死地。



    大概也就是那十幾秒鍾的時間,王國炎猛然間像頭鬥牛似的怒吼了起來:“放你媽的屁!你們一個個都算個什東西!老子什時候自吹自擂了!什時候哄過你們這些王八蛋!好漢做事好漢當,老子還會怕了你們這些東西!媽了個x……”



    “王國炎!端正態度!如實交代問題!”羅維民毫不示弱。聲色俱厲,怒不可遏。“再不老實就讓人把你捆起來!你知道這是什地方嗎!你要是再不老實,你清楚等待你的會是什下場!告訴你,你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隻憑你現在交代出來的這些問題,判你十次死刑也足夠了!你要是再這出言不遜,蠻橫無理,我們現在就可以把你帶出監獄,把你重新押進看守所去!到了看守所你再交代,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性質也完全不一樣了,對這一點你比我們更清楚……”



    王國炎頓時又呆在了那。如果說上一次發呆是沒想到的話,這一次發呆則可能是真正地被震撼了。是的,看你他媽的傻不傻,交代了半天,別人都幹幹淨淨,清清白白,就你一個十惡不赦,死有餘辜。等到人家真的把你重新弄回看守所,重新起訴到檢察院,然後再等到法院重新判決時,可就再也不會是過去的死緩了,再也不可能像過去那樣給你減刑了。到了那時,你就是想早點死都由不得你了。今非昔比,此一時,彼一時,今天的王國炎可遠不是過去的王國炎了。過去他們每一個人都在拚命保你,而今天則每一個人幾乎都在盼著你早死快死。他們過去可以讓公安局、檢察院、法院不再追究你的案子,今天也同樣可以讓人不再追究你別的餘罪,隻需到此為止,就足以讓你在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跡,不複存在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國炎再次怒吼了起來:



    “我操你們媽!老子什時候怕過你們這些狗日的!告訴你們,老子幹過的大案多了!老子殺過的人讓你們數都數不過來!跟著老子殺人的那些人,說出來能把你們嚇死……”



    下午將近6點時,何波接到了省城史元傑的電話。



    史元傑第一個告訴何波的情況是,省城像樣一點的醫院,他讓人找遍了,始終沒有發現趙中和的妻子和孩子曾經來這些醫院看過病。幾乎可以肯定,如果趙中和的孩子確實被診斷為“血小板減少”之類的大病重病,那他的妻子和孩子現在絕不會住在省城的醫院。可能隻有兩個,一個是沒病,已經回去了;一個是大病,大概是到北京或上海那些大醫院去了。



    第二個告訴何波的情況是,史元傑剛才接到了家打來的緊急電話,說是局有一個突發案件,涉及到東關鎮派出所和東關村的幾個村民,必須讓局領導親自去現場處理。而他現在在數百之外,魏德華在古城監獄也抽不出身來,看何波是不是可以在公安處找個領導去一趟。據他們說是一個很要緊的案於,如果領導不去,說不定會鬧出什事情來。



    何波想了想,沒做太多的考慮便答應了下來。



    ※※※東關村在此時此刻會有什要緊的案子呢?



    何波給刑偵科打了個電話,值班的隻有一個刑警隊的副隊長。本想讓他帶兩個人去,考慮了考慮,既然是要求公安機關的領導去,那就還是自己親自去一趟穩妥。還帶不帶人呢?還是到了那兒再說吧。如果需要,再打電話叫人不遲。



    副隊長姓李,不大愛說話,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著。何波滿腦子都還是王國炎的那些事,一直等到到了東關鎮派出所時,才明白了自己來的實在有些輕率倉促了。



    東關村治保副主任範小四今天淩晨4點因工地失竊,帶著他的龐大的治安聯防隊,抓獲了8個偷竊的村民。除了一個是本村村民外,其餘的則是附近鄰村的村民和外地來城打工的臨時住戶。他們偷竊的東西其實是一種最常見的東西:飼料,而且從嚴格意義上講並不能稱為偷竊。



    範小四所管理的車隊晚上給村的豬場拉飼料,這些飼料其實是一種帶渣的粗玉米麵。汽車行駛到離工地不遠的地方時,由於路麵凹凸不平,從卡車甩出了十幾袋子飼料。由於司機發現得晚,當他發覺時,那些掉下來的飼料,已經差不多全被附近的住戶扛光了。



    可能是由於白天的“鬧事”,讓剛剛葬了父親的治保主任胡大高仍在耿耿於懷,咬牙切齒,於是就立刻讓治保副主任範小四率領大隊人馬全力破案。



    範小四的破案手段原始而又高效,他們帶人來到了丟失飼料的地方,立刻就開始了大規模的所謂的“排查”。對那些嫌疑對象,他們一律采取一種辦法,就是把人綁在給牲口灌藥的木樁上,一瓢接一瓢地往嘴灌滿是蛆蟲的大糞。所以沒用多久,便“查出”了一個附近的真正的偷竊者。在這個偷竊者身上幾乎沒費什氣力,就讓他魂飛魄散,心膽俱裂地把那些“同夥”和“餘罪”全都老老實實地招供了出來。



    範小四順藤摸瓜,抓住一個,便把這個偷竊者脫光了衣服,然後在偷竊者的胸口上寫上兩個大字:竊賊,在背上寫上兩個大字:小偷。一邊讓他們把偷來的東西頂在頭上,一邊讓他們站在路燈下示眾亮相。



    但當這些由範小四率領的治保隊員在抓東關村的那個村民時,可能是出於同一個原因,由於昨天治保主任胡大高給他那真正當了一輩子竊賊的父親強行舉行葬禮的緣故,於是便遭到了餘怒未息,怨人骨髓的村民們的又一次集體抵抗。他們可能是已經了解到了範小四剛才的那些“所作所為”,所以還沒等到他們進村時,便再次在村口堵住了他們。



    村民們這次夜的行動比白天的行動毫不遜色,拿著撅頭、鐵鏟、火銃,除了各種各樣的手電筒外,甚至還有人點起了在過去的年代才會用的火把!而且幾乎整個村的強壯勞力全都站了出來!



    範小四盡管有恃無恐,但當他麵對著如此眾多怒目而視的村民時,一時也沒了主意。目瞪口呆了半天,隻好用手機給他的主子治保主任胡大高打電話。也許是胡大高的主意,範小四在給胡大高打完電話後,立刻派人到東關鎮派出所報了案,並要求派出所立刻派人來查案破案。



    當時已經是早晨6點多,天已經大亮了。在派出所沒有來人以前,雙方一直就這僵持著,對峙著。



    上午8點多時,派出所來了兩個民警,在一些村民的舉報下,雖然經過詳細的調查和耐心的說服,那些“偷竊者”竟然無一人承認自己曾受到過不公正的懲罰和虐待,都老老實實地承認自己確實有罪,確實偷了東西,心甘情願,罪有應得地願意接受法律的製裁。



    當兩個民警要求到東關村調查一下那個“偷竊者”時,卻再次遭到了村民們的強烈抵製和拒絕。



    民警在中午時分撤了回去,但東關村的治安隊卻始終沒有撤,他們一方麵仍然一直跟村民們僵持著,另一方麵則一直催促派出所派人來繼續調查,並揚言如果派出所不徹底解決這一“團夥盜竊”案,由此而引發的一切後果,隻能由派出所來承擔責任。他們不僅給派出所頻頻報案,而且還頻頻不斷向市公安局反映,向鎮黨委鎮政府,市委市政府反映,說像類似的“團夥盜竊”案,在這曾多次發生,當地派出所從來都不重視和認真對待,這種愈演愈烈的犯罪行為已經對當地經濟的發展構成了嚴重威脅和極大危害,如果再不及時嚴肅處理,後果將不堪設想,等等等等。



    市政府,鎮政府的領導,可能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樣的“團夥盜竊”大案,於是也不斷地給市公安局和鎮派出所打電話,要求他們迅速查清此事,並責令他們限期匯報。



    市局局長史元傑此時正在省城,市局副局長魏德華此時則正在監獄,根本無法脫身,而市局知道他們行蹤的人又很少,尤其是不知道他們的局長此時此刻竟遠在省城。所以史元傑的手機便不斷地接到各種各樣的電話,甚至連魏德華也接連不斷地給他打來電話。



    史元傑和魏德華並不很清楚究竟出了什樣的案子,特別是又是出在東關村這個敏感的地方,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什救急的辦法,於是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何波,請他臨時派人到現場處理一下情況,隻要能暫時把事情壓下去就行,別的一切都等他回去後再說。



    ※※※何波怎也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一個“盜竊”案,麵對著這些猖獗的惡勢力,好幾次都忍不住要發起火來。簡直狗仗人勢,可惡之極!這樣的一群明火執仗,禍國殃民的惡霸。強盜,竟然敢如此肆無忌憚、無法無天!



    但一想到自己正在實施的計劃和行動,終於把自己心頭的怒火強壓了下去,小不忍則亂大謀,何況你現在對他們也一樣毫無辦法。他猛然間想起了昨天逼著讓史元傑和魏德華從這兒馬上離開的情景,心不禁感到了陣陣內疚和懊侮,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他完全想象得到他們當時的無奈和苦悲。



    何波清楚既然來到了這,至少也得做出一個讓雙方都能接受的舉動。想了想,他決定親自到東關村那個所謂的“盜竊犯”家去一趟,他要親自看看和問問那個“盜竊犯”。看看他是不是也同樣會說自己是“罪有應得”,心甘情願接受法律製裁的這種話。



    東關鎮所在地就在東關村,所以派出所離東關村村口也就一二地。其實並沒有做什工作,村口的村民就答應了讓何波進村的要求。他們的條件隻有一個,何波和派出所的民警可以進去,治安隊的一個也不準進。何波說,可以讓他們派一個代表跟我們一塊兒走一趟,並沒什壞處。村民們稍稍商量了一下,也同樣答應了。



    ※※※何波和派出所的所長、副所長和兩個值班民警,還有隨同來的李副隊長,以及幾個村民代表和那個治安隊員一行人默默地走進了村子。



    同村外那些雄偉整齊,拔地而起的豪華住宅和商業大樓相比,村子的房子院落顯得實在有些破敗雜亂,擁擠不堪。這些年村有權有勢有錢有辦法的人漸漸地都在村外蓋起了新房,而留在村的大都是沒權沒勢沒錢沒辦法的老實巴交的村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於是村子漸漸就成了這個樣子。在村外看,還像個樣子,越往走,就越是窮巷陋室,瘡痍滿目。正經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驢糞蛋子外麵光。



    這些年,這些城市邊緣的農民,幾乎很少有人顧及到他們了。迅猛而至的城市化浪潮,讓一少部分人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為暴富階層,而絕大部分的農民不隻悄無聲息地失去了土地,而且還悄無聲息地失去了自己的立腳之地,等到最後被挖掘機和推土機強行拆掉推掉自己的住宅院落時,才發現自己真正成了一個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無產者。甚至在自己丟掉了祖輩遺留下來的房產,隻能住進別人重新給他安排好的單元房時,竟然還得拿錢來買。他們失去這一切的一個最不可反駁的理由是,這些土地都是國家和集體的,並不是你個人的,國家和集體需要你交出來,你就得交出來。但讓農民們百思不解。百口莫辯的是,如果說土地是國家和集體的,那我這個人不也是國家和集體的嗎?國家和集體的資產不也應該有我一份?為什在這些國家和集體的土地漸漸不存在了的時候,也就是說等到這些國家和集體的資產悄無聲息地消失了的時候,卻讓我們這些人變得一無所有,赤貧如洗,而讓極少數的那些人堆金積玉,富可敵國?本來屬於我們大家的這些國家和集體的資產究竟讓什人給搶走了?我們的那一份都到了誰手去了?



    這些年來,城郊附近的犯罪率越來越高,參與偷竊和搶劫的農民也越來越多,除了別的一些原因,是不是這也是其中的一個因素?



    等到走進一個破爛不堪,連院牆也坍塌了的院落,領路的說了聲到了時,才打斷了何波的思路。



    何波有些發愣地瞅著眼前這座住宅。他沒想到都1990年代末了,竟還有這樣的房子。真個是蓬門草戶,殘垣敗壁,房頂上的青草長得足有一尺多高,院子幾乎沒有任何可遮攔的東西,偌大的兩個窗戶上,竟然連塊玻璃也沒有,滿是窟窿的用紙糊住的窗格,都已經黃得發黑。



    房子怎會破敗成這樣?而這樣的房子又怎能住人?



    是不是因為這些地方很可能又要被征掉,所以就一直這不加修繕,任其殘破?或者是因為這個地方同樣是由於國家和集體的原因,所以就這將就著,湊合著?等著有朝一日,再由國家和集體的推土機和挖掘機把它強行推倒和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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