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宿命嗎？

    英雄永遠是救世主，位高權重者永遠腐朽破敗，傾國傾城的美人永遠是禍端或陪襯，世界永遠是這樣，在極端的荒唐中摻雜著無法改變的鐵律，活著就注定悲劇，好像一切都在按照某種既定的軌跡前行,個人的意誌如同被車輪碾碎的螳螂，渺小，卑微。

    你知道你的存在對於這個由皇權和貴族統治的世界有多可笑嗎？

    一個出生在小村落的青少年，所在星球最大的貴族不過是個子爵，見過最強的猛獸充其量是個吃錯了野果導致靈能腐化的異獸，你就和一片遲早會腐爛的樹葉，毫無價值,毫無意義。

    所以,你憑什？

    你憑什能擁有今天的成就？

    你配嗎？

    其實你一直都明白,你一直在心問自己，你問，“發生的這一切到底都為了什？”

    你知道你活著的理由，前進的理由，戰鬥的理由，都是一個無聊的笑話，所以，你為什不去死？為什？

    “我...你說的...你說的都對，真不知道你是能讀心還是別的什，但我最近確實有點不像話。”

    “嗯...怎說呢...我腦子笨，情商也低，身手也就湊活，而且和夕雲那幾個人相處久了以後，老實說我差不多也算個爛人了...”

    “確實，我出身在碧落星那個小地方，在十二歲的時候才知道世界上有‘人群’這種概念,我父母養我唯一的做法，就是在鍋多做一人份飯，剩下的，我想，我十歲以前，每年和他們說的話不超過二十句。”

    “當然，他們是好父母。”

    “我是說，當你每天要在地耗上十三個小時，才能種活那些，姑且能稱之為土特產，勉強能夠養家的碧落果的時候，你還能養出一個能動能跳的小崽子，真的，那已經夠不錯了，寧雲那句話怎說來著...哦，對了，仁至義盡，是這個詞對吧？”

    “我兩歲就認識小穎了，我和她一起長大，一起上學,我們村有個木板釘出來的小房子，那是村最好的房子,也是我們村唯一的學校。”

    “我們村隻有一個老師，跛腳，獨眼，隻有六根指頭，他教書的水平很差，因為他說話漏風，還總是在上課是跟我們念叨他年輕時有多富，有多帥，但他人其實不錯，村子正中心那塊空地上，每周末晚上用來播電影的那個噪音很大的老式投影終端就是他的。”

    “有一次，大概六歲的時候吧，我在老師的櫃子偷到一本封皮已經發黃的，那時候我還不認字，所以那本書是我和小穎用字典一個字一個字查出來看完的，用了三個月，記載的是一個男人忽然獲得力量，在全星係打壞人當英雄的故事，現在想想挺俗套的，但對於當時的我和小穎來說，那是不可多得的精神食糧。”

    “也就是我們兩個看完書的那天，小穎指著結尾的那章婚禮對我說，長大以後我要嫁給你。”

    “我答應了，所以從那以後，我就學著書的那個主角一樣，伸張正義，陳善除惡，最後把村子鬧得雞飛狗跳，最後我爹揍了我一頓才算了事。”

    “那本書對我影響蠻大的其實，說不定，我現在也在學著書的那個主角做事？”

    “我不知道，但我確實有信心對別人說，在這個班，我是唯一沒做錯過事的人。”

    “或許能這說的還有寧雲吧，可能是直覺，可能是猜測，但我知道他不是原來的那個人，披著原來那身皮的那個人太極端了，隻要見他第一麵就知道他該是什樣。”

    “其實，我還知道，就算是原來那個搶走了小穎的人，也不是什壞人。”

    “我太了解那些貴族了，他們是那種隻敢用槍或者別的什隔著很遠才能把你打得頭破血流的人，他們太害怕自己的新鞋被平民的血，或者汗，或者目光、視線之類的東西弄髒了，他們才不會像那個人那樣有禮貌，隻說些甚至不太入流的髒話，輕飄飄地扛著人就跑了，是的，他搶走了小穎以後在逃，他知道他在做壞事。”

    “貴族，貴族...我第一次見他們是在...四歲？”

    “好像是隔壁鎮子的一個小貴族吧...我四歲的時候，村子來了腰上別著槍的大人物，要帶走所有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人，說是要讓我們為星穹社會發展做出大貢獻。”

    “還挺新鮮的，如果那個人別像押犯人一樣給我們綁上鐵鏈子，我們說不定還挺高興的。”

    “‘為星穹做貢獻’，為了這個目標，我們在大太陽底下徒步走了二十公路，然後到了目的地以後，我們發現所謂的‘做貢獻’，指的是貴族家沒到五歲的小孩子剛得到一把新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些‘會動’‘會叫’的靶子，來試試他的準頭。”

    “萬幸的是那家貴族老爺還沒瘋到給一個孩子一把真槍，不幸的是即使不是真槍，那把做工精細的電擊槍也能燙掉我們這些皮糙肉厚的賤民身上的一層皮。”

    “我記得那年，村子大多數年輕人都負傷在家，幹不了活，延誤了秋收，村子的大多數人也就沒能沒吃上飽飯，，我一直很喜歡的那個老婆婆也因為沒錢買藥，死在我和小穎堆起大雪人之後的晴天，她的兩個孫子，一個被打瞎了眼睛，半年後吃老鼠藥死了，一個腿廢了，隻能坐在地下給人編草鞋。”

    “還有一年，還有一年...還有很多個一年...不是我沒東西可說，而是我可以說的東西太多，不知道為什我現在腦子有點糊塗，我實在不知道該從哪件事說起。”

    “我記得鎮中學最好看的那個富商家的姑娘光著身子從學校天台跳樓了...”

    “楊誌叔？楊誌叔報了警以後被拘留了...好像是在局子腦梗死了？明明他身體那好...力氣那大...”

    “還有張老師，張老師...張老師還活著嗎？”

    “村...村其實還挺和平的...但總有大人物到我們村來，說，‘你們以前都吃不飽飯，你們應該感謝我們’，可以前我們真的吃不飽飯嗎？可我們以前要是吃不飽飯，那是因為誰呢？可我們現在，也沒能經常吃得飽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