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杆冬頭，老婆孩子熱炕頭。暑的夜冬的陽，都是農人趕著的好日子。麥苗在雪睡著覺，菜苗在棚挺著腰，醃的菜在缸，曬的菜在袋，臊子臘肉碼在壇子，紅的綠的埋在院子，隨便在屋旺旺的爐火上攪攪就成了一盤子菜。男人們在炕桌上擺起了酒，女人們拿著簽子打最新花樣的毛衣，今兒個聚在東家，明兒個約在西家，暖烘烘熱騰騰，才是踏下心來看歲月的好日子。

    寒地凍的，二橋已經住了校的宿舍，不像往日那樣兩邊跑了，他把大把大把的時間全花在書本了。過了臘八不久，學校就放假了。二橋和宿舍的學生一起收拾好床椅桌凳，又拾掇好假期的書本和日常的衣服，擱在一口箱子，架在自行車後座踏著雪路回家來了。一路上雪粒在腳底下吱吱做響，二橋心也突突的，他心到底有些矛盾。離年關也不早了，他知道這會母親是在外公家住的，自個兒家冰鍋冷灶是去不得人的，去外公家是免不了遭舅媽橫眉冷眼的。他在分岔路口踟躕了一刻，嘴吐了口冷氣，推著車子向著付家莊來了。

    二橋的母親原是付家莊的，緊挨著於香君的於家莊，二橋的媽是村的戶張姓。二橋的外公外婆老張頭老張婆如今還健在，通共二個舅舅，二橋的母親遠遠的排了老大。大舅舅是縣的幹部，當年娶了同村一個出挑的美人兒。這美人兒沒有能挑出眼的毛病，為人處事中規中矩客客氣氣，恁誰也親近不起來。二舅舅性子弱些，二舅媽卻是個肯幹活會算家計的能幹婦人，但心眼子未免也了些。這些年外公外婆沒少幫襯自己家，可自二舅母進了門卻為了這些個事吵了好幾出。有次鬧大了，這倔強的張老頭子索性在院砌了一道牆，把兩間北屋一間東屋隔了出來，老兩口自己過起了日子。眼下二老身子還算硬朗，種了幾分閑菜，養了幾隻雞鴨，喂得兩頭豬，加上大兒子月對月節對節的拿錢補貼，日子過的豐富自得。

    二橋母親這些年過的淒苦，早年在舅舅家蹭吃蹭喝也是常的。眼下二橋的外公外婆跟舅舅分了家，二橋又住在校。冬日沒事可做，取暖吃飯卻也要開銷一大筆，況且家又缺了二橋一位壯勞力，往前算實在是要省著些。二橋的母親索性入冬起就在娘家住下了，平日幫二老做飯伺候牲畜，閑時做做針線活打發日子。

    二橋到外公家門口已經大黑了，他先敲響了二舅家的大門。不一時一個女人開了門，二橋並未進去，他口喊二舅媽，轉身從車後解下一個沉甸甸的袋子來，徑自遞了過去。

    “這是我早上才和同學在山下套捉的兩隻兔子，冬日熬湯吃肉味道還不錯，麻煩舅媽做著跟表弟妹一起吃了吧”二橋一麵著一麵包袱已經到了二舅母的手。

    這是個身高馬大，腦尖頭的女人，夜色中眼眉不甚清楚，隱約間深陷的眼窩，細長的鼻子依稀可見。女人拿了東西，麵上似有喜色，言語卻依舊夾霜帶雪，“還是壯夥子到底費食物，以後有了東西別往來拿了。”罷拎著東西進了院門關了門，一聲不吭的朝屋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