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類別:未分類 作者:臨天 本章:第145章

    皇帝從龍攆下來後,  就坐上了四輪車,由內侍推著。

    皇帝突然問道:“為什不去帝陵。”

    皇帝的聲音有些含糊,可還是能夠勉強辨識出他在說什。

    說到帝陵,  禮親王的神情就有些難堪,  他輕咳了一聲,說道:“帝陵……”

    自從元宵那天,帝陵被毀,  先帝被挫骨揚灰後,  皇帝就中風倒下了,一時忙亂下,禮親王也忽略了這件事,  等到定下蕭朔執政後,  禮親王也曾經問過蕭朔的意思,蕭朔隻說既是流匪所為,  那就該問禁軍。

    禮親王隻得再去找鄭重明。

    鄭重明說了會查,  結果查到現在,都沒有半點音訊,連毀了帝陵的流匪也沒抓到。

    帝陵隻是草草地恢複了原樣,  主墓室,  放了先帝的一套衣冠。

    本來他們今日是應該先去帝陵叩拜再來太廟的,  禮部和禮親王商量過後,  直接來了太廟。

    他欲言又止,皇帝還是聽得出來,  神情越加低落了。

    這幾天來,  他一直在做一個噩夢。

    每年先帝的祭日前後,這個夢就會縈繞在他的心尖,讓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皇帝打了個激靈,  說道:“朕先去看看太後。”

    欽天監算好的時辰還沒有到,皇帝特意早到了一些,就是為了去見太後。

    皇帝今天是不想來的,他中風後,形容已是越發的狼狽,他不願意這個樣子出現在文武百官和百姓們的麵前,他希望在他們的心目中,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英明神武。

    是蕭朔勸他說過來見太後一麵。

    當時蕭朔是說:“興許太後想見皇上,是想與您言和呢。太後的手上還有沒有別的東西還難說……”

    皇帝一想,立刻就決定過來了。

    他也想去見見太後,也想問問太後,到底是怎想的,為什要這樣對他。

    他想知道。

    禮親王道:“臣與皇上一同過去。”

    皇帝顫著聲音說道:“好、好……”

    不需要蕭朔吩咐,內侍就把皇帝的肩攆抬了起來。

    蕭朔也跟了過去,臨走前,他的鳳眸緩緩地掃過了在場的所有人,目光所及之人,紛紛低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一眾文武百官被撂在了太廟前,等到蕭朔走了,連影子都看不到了,四周才又有了些許的動靜。

    蕭督主的氣勢實在太強了。

    唯有盛興安有點心不在焉,他到了以後,一直忍不住去注意蕭朔,自然也看到了蕭朔帶著的那個孩子。

    距離有些遠,他其實看不清那個孩子的樣貌,隻是也不知道是心有所感,居然越看越眼熟,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會是玨哥兒嗎?

    盛興安幾乎不敢想。

    要是玨哥兒的話,蕭朔又怎會把他帶在身……

    盛興安突然心念一動,蕭朔還認了顏姐兒當義妹呢,又有什不可能的呢……顏姐兒曾經說過,嶽父對蕭朔有恩。

    難道真是玨哥兒?

    盛興安的心怦怦跳得極快。

    他恨不得今天能早早散了,他想回去問問顏姐兒,若是玨哥兒真得回了京城,她肯定知道的。

    肯定……

    鄭重明遠遠地看了盛興安一眼。

    見盛興安神情忐忑,略略彎了彎嘴角,眼中掠過了一抹異樣的情緒。

    然後,他收回了目光,看著皇帝離去的方向。

    皇帝的肩攆此時已經到了太後所住的偏殿。

    和皇帝的憔悴相比,太後也沒能好到哪去,她的臉頰深深地凹了下去,早已沒有了從前的雍容富貴。

    偏殿,除了曹喜外,隻有兩個嬤嬤伺候,門前和院子,站著四個侍衛。

    比起被圈禁的昭王,處境顯然並沒有好到哪去。

    在見到太後時,皇帝也不由怔了一下。

    他生病以來,太後就從來沒有看望過他,算起來,也快三個月沒有見麵了。

    “太後……怎就這樣了?”

    蕭朔微微垂眸說道:“太後自昭王事發後,就絕了食,鬧了一陣子。”

    皇帝想起來了,這事宋遠跟他說過。

    宋遠當時還唏噓了好一會兒,說是太後為了昭王,瘦了很多。

    皇帝心的一團壓了許久的怨氣又有些沸騰了。

    秦惟是要謀逆,是要殺了他,搶他的位置啊!

    事敗了,太後居然還要惦記秦惟。

    “推、推朕放下……”

    內侍把四輪車推進了屋,蕭朔站在外頭沒有進去。

    禮親王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蕭朔隻道:“時疫。”

    太後染的是時疫,自然不能與她靠得太近。

    不過,蕭朔這幾天也已經查清了,這次的時疫和先帝得的果然是一樣的,隻有與患時疫的人一同用膳,或者血液接觸,才會傳染,因而共處一室,其實是無大礙的。

    內侍把太後推了進去,但沒有到臥室,而是在外間,與太後隔了一張簾子,又有內侍把簾子掀開,可以看到太後正躺在榻上。

    屋子的角落,點著一個熏香爐,一縷白煙徐徐升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略顯甜膩的香味。

    禮親王沒有往前走,遠遠地說道:“太後,皇上來了。”

    “母後。”

    皇帝聲音微澀地喊了一句。

    他也已經很久沒有喊過這一句母後了。

    太後聞聲吃力地掀了掀眼皮,當看到站在自己麵前的是皇帝的時候,那一瞬間,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眼神中迸射出了難言的恨意。

    太後的眼神讓皇帝不由驚了一跳,下意識地朝後麵縮了縮。

    “來人,推朕……”

    他想讓人把他推出去的,結果一扭頭,就發現人都不見了,把他推進來的內侍們也全都退到了外頭,還給他關上了門。

    自己剛剛有讓他們退下嗎?

    皇帝有些遲疑了。

    可能有吧。

    皇帝猶豫了一下,放棄了叫人進來的念頭,向著太後說道:“母後,許久未見了,您近來可好。”

    太後發出了比他更加虛弱的聲音:“好,好……”

    真要論起來,太後也就五十上下,素來也是保養的極好,現在看起來,她不但頭發白了有一大半,而且,臉上也多了好幾條皺紋,縱橫交錯,她的臉頰深深地凹陷了進去,看著就像是已經有六七十歲了。

    “母後,您好好養著,你的病會好……”

    皇帝的心有些難受,想要安慰她幾句,誰知道,太後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喊叫,打斷了他的聲音。

    “皇帝。”太後艱難地發出聲音,質問道,“你是想要殺了哀家嗎?”

    她從來不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什,皇帝都中風了,她為了小兒子考慮也沒什不對,而且,又不是要奪位,隻是一個攝政王。沒想到,皇帝竟然為此要殺她。

    被帶到太廟來後,太後最初也隻是氣,氣/皇帝不顧母子親情,直到,她知道皇帝要殺她的時候,怨氣逐漸就沸騰了起來,變成了怨恨,壓都壓不住。

    皇帝微微一歎。

    他曾是想讓蕭朔殺了太後,可是,終究是母子,他還是沒能狠下心,現在太後為此竟要怪自己?

    是太後和秦惟先對不起他啊!

    皇帝搖了搖頭,一臉的難以苟同。

    皇帝皺了下眉,屋的熏香實在過於膩了些,聞著讓他有點暈沉沉的,他不想多待了,就道:“太後。你想見朕,朕來了,若有什話,你就說吧,若是你沒有要說朕就走了。”

    太後的眸光閃動了一下,壓住了心中的怒火。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想見皇帝,但見不著,他們說,已經去給她遞過話了,皇帝不願意來。

    皇帝是眼睜睜地要看著她受盡折磨。

    直到現在,她病得快死了,才等來皇帝。

    “皇上啊。”太後放軟了聲音。

    她見皇帝一麵太不容易了,她快要死了,她不能浪費了這個機會。

    “恪兒啊,你是不是想要哀家死。”

    恪兒兩個字讓皇帝的心頭顫了顫。

    這是他的小名,自打他登基後,就再也沒有人叫過這個名字了。

    明明是和先前一樣的意思,這會兒說來,反倒讓皇帝的心有些複雜。

    皇帝終究還是心軟了,他搖了搖頭,說道:“不是。”

    他想著,若是太後肯說上幾句軟話,願意服軟,他可以把她接宮去,與以前一樣,讓她得享太後尊榮。

    “那惟兒呢。你想要惟兒去死嗎?”太後的聲音極盡悲哀,雙手用力抓住床單。

    皇帝沒有說話。

    這種態度就像是一種默認。

    太後的心一下子就涼了。

    “恪兒,惟兒是你的親弟弟,你們是一母同胞的。”太後的眼淚嘩嘩地落了下來,她本就憔悴的麵上,更顯淒哀,“哀家這輩子就生了你們三個,你們都是哀家的命根子。惟兒出生的時候,是早產,當時太醫都說養不活,你就天天過來哀家宮看他,還親手為他抄了經書祈福。”

    太後幾乎已是強虜之末。

    她本來就因為十全膏幾近衰敗,也就是用補藥強拖著,現在一染上時疫,就是病來如山倒。

    她的臉上泛起了一點兒潮紅,有如回光反照,她如今強撐著一口氣,說到底,也是為了秦惟。

    太後的眼睛其實已經有些看不清了,嘴還輕輕說道:“惟兒六歲的時候,先帝帶你們兄弟去冬獵,你和他們失散了,又被惡狼追,是惟兒找到的你,他說,你們是兄弟,他能感覺到你在哪兒……”

    “先帝駕崩後,你在登基前,曾對惟兒說過,這一輩子都會好好待他的。”

    “你們嫡親的兄弟。”

    “恪兒,你忘了嗎。”

    皇帝的心不免有些動容。

    有些事,他確實已經淡忘了。

    如今聽太後提起,回憶湧上心頭,讓他也不免有些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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