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少人知道五日水米不進的滋味，又有誰飽嚐過水米不進並驚懼交加的滋味。梅也許永遠不會忘記這幾。三日前莞兒所允許的一壺茶水，是否應該覺得感恩呢？梅的腦子這會兒並不十分的清醒。這個世界比餓還難受的感覺，便是驚懼憂思吧，梅隻覺得五髒**裸的顫抖，肝脾都要不聽使喚，滿腦子遲枝深可見骨的腿傷，梅實在不希望在搭上一個慕容氏。

    若搭上兩個摯友，她情願沒有回到過明國。

    地上躺著幾個死傷的暗人，還有浸染地麵的緋紅，零星落地的刀劍，梅的眼前卻不願去看慕容的脊背，因她怕自己和這個人，終難逃脫樓上雲琰的那一抹淺笑。

    此地微風和煦，日光正盛，與此時的境況相比，是何其的諷刺，使人內心何其的寒涼。

    梅的姿容若勝雪，那此刻唯一沒有辜負她的，確是鄔子卿的目光。鄔子卿好似總能讀到梅的思緒，梅慶幸自己沒有看錯，這個兒郎與雲琰的確很不同。鄔子卿應當是鼎盛家族的貴寵，他願意識得這世間美麗的人情，願意保留這世間美好的精魂，所以他沒有選擇無謂的戰鬥，收了那淩人的劍氣。這就叫人在曹營心在漢吧，此番形容雖很不恰切，然他身在殺幫，還能留有此番人情，已不負此身修習了吧。

    鄔子卿收了劍氣，獨自踱步去了旁側，他雖眼也瞟著雲琰公子的意思，但並沒有做出那十分聽話的樣子。他看慕容氏清爽坦蕩，又穿著金綺羅絲，一派貴胄模樣，便不做纏鬥的打算，給他倆一個話的機會。

    梅不願看慕容的脊背，腦海中，突然襲來的卻是一個月前的畫麵。在皇的皇宮轉角，最後一次見到慕容淼的情景。

    那時阿細在一夜之間，成為了皇的女人。第二日沒有誥封，一切如舊。和其他被皇玷汙的女官一樣，阿細這個女官之首，亦沒什不同。梅和一眾女官都在第一時間知曉，私下一片嘩然，皇的後宮同樣不缺耳朵，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吧。那個晌午，梅的內心無比的忐忑，她必須減少在這個時候獨自麵對皇，她無暇理會那些女官的議論與羨慕；她知道慕容在這皇宮十年，不會隻做個聾啞的貢商，無論利用什，她必須馬上離開，並且帶著遲枝。

    猶記得，那慕容淼循例陪皇下棋出來，宮闈華麗明亮，卻難掩權俗味道，梅在他的必經之路等到了他，為了所謂的暗度陳倉互通了款曲。那一日慕容的眼神，是謹慎的歡喜。慕容的記憶，那梅穿了一件平日不常穿著的和服，顏色暗沉。慕容素知梅愛和服，也從不會選擇這樣的妝容。想起早上細作稟報過禦前女官阿細的事情，慕容猜到她為何而來。在那相遇的轉角，旁側宮人仕官不少，他倆沒有一句言語的交談，隻是互相短暫的凝望，行禮錯身。慕容無法忘記那日梅的雙眼，冷冽而又無助，信任而又決絕，慕容懂了，她終於允了這顆離去的決心。

    慕容從大明遠貢而來，做這私貢之商，也以十年之久。每年都會在這宮廷陪伴世子，後來的皇。他喜歡梅穿著和服的樣子，在漫紛飛的櫻花樹下，甚美；那感覺與一般的宮廷女子很是不同。起初的欣賞讚歎，曾以為她是高麗貢女，直到得知她是漢人，世子的心腹女官，這份心意便漸漸開始不同。

    這十年間，不知從何時起，無論在明在暗，多少人眼前，他倆已不太需要言語，相望便可達意。

    此刻慕容就在望她，話語已在眼中過了一遍，梅雖然能懂，卻無法應答。雲琰在高處望著這對璧人，也能感覺得到他倆相知的喜悅，卻不覺得這是一份情愛。慕容收起思緒，側目抬頭仰望雲琰，與琰公久久對視，絲毫沒有示弱的意思。

    琰公不知閣下來者何人，慕容卻知閣上是北祁的二雲之一。若非為了梅，今日也不會如此待見了大名鼎鼎的雲琰公子；隻是今日特意來會上一會，與北祁之間往往思緒，都不及望梅一眼便想帶她離去。慕容淼心知還拖累著一個遲枝，與梅相望之下，內心隻盼她會點頭。

    雲琰不知來人是慕容世家嫡子，更不清楚北祁主公與慕容氏之間的商貿暗交，不知他是倭國皇的鄰邦之友，不知他是倭國專門貿易的異域貢商，更不知他是幫梅渡海而來的皇叛友，雲琰不知他的深淺，卻已然招了殺意。

    慕容不願自報家門，自是有他的道理，大家便做江湖兒女的好，談開並無益處。

    梅不曾想他會找來，他曾過這世上除了慕容世家，便是她最重要，不想經年前的玩笑，竟然是真。少時，世子習文，慕容遠貢而來，攀文習墨。梅就侍奉在側，偷師不成屢遭拷問，慕容望她，答案便在眼中。若非如此，這二人哪來的腹語般的默契。慕容隻想這份美好永世不便，若非皇噬心，他認可常貢倭國，也從未想有朝一日帶她回國，惟願這份初識之美，經久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