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居。
這是一座三層重簷小樓,潤著一層油花的烏瓦中間,點著些許雜草,時已近秋,雜草的草杆已經有些泛黃,草葉卻是依舊澄清。
大門兩側掛著一副對聯,“笑迎八方客,喜接四海財。”。
內還有一副對聯,上麵寫著“醉乾坤大,壺中日月浮”。
堂中的櫃台後麵掛著幾張木牌,上麵寫著“炒醉雞”“薑黃燜蝦”“扒肘子”“蒸碗丸子”……大大小小的各色菜式名字。
酒缸上麵的厚木蓋上落滿了油汙,一個小二肩膀上掛著一張白毛巾,手指不斷地在書頁上翻來翻去。
書皮上麵寫著《繡像飛燕外傳》的字樣,麵的繡像圖畫頗為刺激,看得小夥計血不住地亂湧。
此地自然不能同各處天下名樓相比,卻已經是山陰縣內最好的酒樓。
名字的由來也有個故事,當年前朝之時開科取士,山陰縣一個四十餘歲的迂夫子一舉奪魁,因為他平日讀書花費都是由妻子打理酒店所得,平日妻子在後堂掌廚,因此縣中人都將他這鋪子稱為“狀元居”。
當時門閥貴重猶勝於今日,這位狀元郎在有意無意的壓製下隻能沉淪下僚,幾年之後他索性摘冠而去,去嶽麓山書院求學攻書,最終成就一代大儒。
這狀元居作為當年發家之地,卻是子子孫孫代代承襲。
第三層小樓之上,殘酒猶溫,蘇徹守著一方小小的紅泥小爐,用一雙筷子夾著牛肉在上麵緩緩炙烤。牛油滾熱,順著小爐的縫隙滴入下麵的炭火,一陣煙氣騰起,說不出的自在快活。
四人挨著窗戶坐著,蘇徹靠著窗戶烤肉,陸柏居於下手緩緩的溫酒,宋祁與林九宮這對師兄弟一麵飲酒,一麵吃肉。
秋風清涼,酒溫肉滑,一時之間卻也是賓主盡歡。
“我自從修行有成,這酒便沾得少了。”林九宮長歎一聲:“今日這般暢快的飲酒食肉,卻是難得的幾次。”
“林道長那便多吃幾筷,既然舊不破戒,索性吃個痛快。”陸柏將燙好的竹葉青倒入他青瓷酒杯之內,汾陽酒的清香經這一溫,更是撲鼻。
“哈哈哈,那便要多吃一些。”
林九宮夾起一塊肥牛送入口中,順勢將清冽的汾陽竹葉青一飲而盡。
蘇徹望著小樓外麵,行人熙熙攘攘,道邊的鋪子紛紛開張,這山陰縣在大災之後也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生氣。
雖說是透著一股大病初愈的寥落,但畢竟還是活過來了。
“吃過這一口,怕是往後很難尋到這家鄉的味道了。”
林九宮放下筷子,卻是有感而發。
“此方天地,何處不是同一輪日月所照,哪不是故鄉?師弟不要太執著外相。”
宋祁也不吃肉,隻是靠在窗頭有一口沒一口的飲酒。
今日之會,乃是送別。
送的人是林九宮,這位一眉道人在之前的變亂中有感於自己修為之不足,決議前往東海。
東海之上,修行宗門林立,並無中土大梁大魏這般意圖混一環宇的王朝,不是宗門控製下的島嶼海墟,便是妖神混居的小國。
東海之上,練氣士排空馭氣升天入地,大妖采練陰陽吐納日月,劍修禦劍騰空如群星招搖,仙島橫於九霄之下,殿閣潛隱於蜃氣波濤之中。
那才是真正的修行之地。
林九宮決心前往東海,在那尋找上清一脈的傳承,繼續修行。
郭北縣的紙紮鋪子已經留給了兩個徒弟,秋生和文才兩人修行不足,更缺乏一顆精進的道心,留在郭北縣照應家業。
“師兄,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弟子,還請師兄多多看顧。”
林九宮舉起酒杯。
“我也有弟子,顧不過來的。”
宋祁單手捏起酒杯同林九宮微微一碰,然後仰頭飲下,清冽的酒漿燒灼著老人的嗓子,他輕咳了幾聲。
“你那兩個弟子都是俗人的性子,那個叫文才的愚鈍些,我還能照顧過來,那個叫秋生的心機百變,以後是福是禍看他自己。”
林九宮聽到這又飲一杯。
師兄性子孤寒,話說到這,其實已經應下了照顧兩個弟子的事情。
“嶽兄,不如我們一起去東海吧。”
林九宮看著蘇徹說道。
“我?”
蘇徹瞧了一旁溫酒的陸柏一眼。
“俗物纏身,一顆劍心已不通明,待我磨礪己鋒,再去東海鯨波間架一葉扁舟去追尋林兄的仙蹤。”
宋祁冷眼看著蘇徹。
“你那靈丹,我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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