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的深秋不算太涼, 新搬的公寓坐落在更為安靜的市中一角，從窗外望出去，可以看見一地淺黃的銀杏。

    今天不出門, 阮亦舟就隨便套了件寬大的毛衣窩在沙發上看劇。最近走紅的流量小生小花拍的都市愛情，屏幕上郎才女貌的兩張臉蛋正在上演你愛我我不愛你的戲碼, 看得他打了個欠。

    咖啡就是這個時候遞過來的。

    男人的手指骨節分明, 握著瓷杯的動作優雅漂亮, 他接過來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沒急著喝，先仰頭跟人接了個黏黏乎乎的吻。

    一吻畢, 傅煜在他身邊坐下來，看了眼屏幕, 有些意外地開了口：

    “怎在看這個？”

    阮亦舟抱著咖啡杯, 也有些無奈：“……溯哥讓看的，說了解下競爭對手。”

    傅煜：“……”

    他又看了眼屏幕：“什方麵的競爭對手？”

    “年末啊。”阮亦舟道，“雲霄那個獎, 最佳主演, 這部劇男主提名了, 溯哥讓我研究一下，看看他有什可取之處。”

    傅煜沉默了兩秒。

    “看出什了嗎？”他問。

    “小哥哥長得挺帥。”阮亦舟誠實地道, “其他沒了。”

    傅煜失笑。

    過了會兒他道：“緊張？”

    “還好。”阮亦舟吐出一口氣, “聽天由命唄，反正選擇權也不在我。”

    說罷, 他喝了口咖啡，看著窗外的銀杏葉，百無聊賴，把傅煜的領帶扯了過來玩：“你今天不是要去公司, 怎還不走？”

    “不急。”傅煜任他扯，親了親他的額頭，“陪你吃了晚飯再走。”

    他頓了頓，“知道我有家室了，一般沒什事，他們不會催。”

    阮亦舟一愣，目光落在對方手上，隨即恍然，嘴角勾了起來。

    距離傅煜求婚，已經過去了快兩年。

    當初說得著急，但是商量了過後，兩人還是沒有立刻就結婚和公開。

    這是殷黎的建議。

    阮亦舟沒有親人，殷黎心疼他，在考慮他們倆的婚事的時候，不光是站在自己兒子親生母親的立場上，也站在了阮亦舟的立場上想了很多。

    用她的話說，談戀愛跟婚姻到底不同，本來omega因為生理上的弱勢，家長輩在替人挑選伴侶的時候就會慎之又慎，不能仗著人家沒長輩操持這些事，就潦草地替人定下，這算是欺負了人家。

    不過，她也沒有過分幹涉小情侶之間的事情。

    私下，正式的訂婚儀式還是已經舉辦過了，訂婚戒指也戴上了，傅煜是日常戴著，阮亦舟因為暫時不公開的原因，穿了根繩子掛在了脖頸，他日常去人辦公室又去得勤，樂和上下除了特別後知後覺的，基本對他倆的事情心知肚明。

    簡而言之，他們之間除了差一本證和一場終生標記，和真正結了婚，也沒什兩樣。

    真的定了下來，沒了以前那些有的沒的誤會，兩人的感情就愈發地穩定了起來。

    阮亦舟搬到了傅煜的公寓，兩人基本就是住在一起，算是有了一個可以被稱作“家”的地方。雖然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兩人其實在家的時間並不多。

    鬱溯打趣他倆是工作狂配工作狂，天生一對，用他的話說，當初傅煜算是有先見之明，還沒把人追到手就先讓人簽了自家公司，要不然阮亦舟真去了天瀾，忙起來連麵也見不著，也不知道苦的是誰。

    “是我是我。”

    阮亦舟一點也不想讓傅煜回憶起他差點背著他簽了天瀾的“事跡”，捂他嘴都來不及，晚上回去還是意料之中地被折騰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腰都是軟的。

    不過，對於鬱溯的話，他倒沒覺得有什問題，事實上，這也是他和傅煜慶幸的地方。

    他不可能放棄事業，傅煜就更不用說，兩個人現在各自忙自己的，隔三岔五也能見麵，對外不用避嫌，基本就是目前最好的相處模式了。

    *

    除了私事，剩下的，就是公事。

    這兩年，阮亦舟基本是無間斷地在拍戲，拍的劇長短不一，題材也很多樣，偶爾放鬆就是上個綜藝或是幾天的長假。

    他的本子都是鬱溯挑自己又再看過一遍的，兩個人的審美疊加，基本沒出過問題。不說播一部火一部，至少沒有哪部成績慘淡，加上他本人條件確實好，粉絲幾乎是穩定地高速增長，時至今日，已經隱隱有了和簡天瑞比肩甚至超越的態勢。

    他倆私下關係一直很好，粉絲倒是快水火不容，阮亦舟委婉勸過幾次，至少明麵上算是攔了一攔。

    但是兩人的事業粉含量實在都很高，當麵diss這種事不會做，私下總要找點什比較。

    這一年，兩人關注度都很高，簡天瑞自《青雲之上》之後又一次憑借新電影的角色吸了一大批粉絲，而阮亦舟……

    《城破》上映的那會兒，他基本不敢出門，不是遇不遇見粉絲的問題，是看了電影的人實在太多，他一出門，基本被認出的概率就是百分百。

    當初花了那多心思琢磨角色，他有了屬於自己的收獲。不僅自己在駕馭角色的時候更加遊刃有餘，季琅這個角色也成了無數人的白月光。

    到現在，他的微博評論都有粉絲堅持不懈地喊他小殿下。

    鬱溯所謂的競爭對手隻是給他找點事情做，他真正的競爭對手，其實隻有一個簡天瑞。

    年末各大獎項開始評選的消息流出的那一天，微博評論就炸了。

    “今年這獎紮堆了。不過有雲霄啊，簡天瑞電視劇那邊的獎是不是基本拿完了，趕上好時候了，獎運真好啊”

    “是，要不評論快過萬了呢，他那個角色真的很討喜，粉絲都在指望橫掃呢，其實其他獎好說，雲霄真的要看機遇，畢竟三年一次，這個拿了影視雙滿貫就穩了，早晚的事”

    “拿了雲霄他說不定能成最年輕的雙滿貫……”

    “我覺得穩了，今年沒什競爭”

    “……競爭還是有的吧，ryz我覺得也有可能啊，我記得他那個劇是雙男主，而且看數據《城破》的票房更高誒”

    “+1，我不是他粉，但我好喜歡季琅啊TT”

    “吃人設福利的就算了吧……季琅那個角色是討論度高，那不是角色本身美強慘，真當是紫微星下凡啊。也就是琥哥粉絲脾氣好見天被拉踩演技也不生氣，不是我說，就阮亦舟粉絲那個心高氣傲的勁兒，誰跟他搭戲誰倒黴”

    “確實，笑死了，我對他沒意見，但是簡天瑞當初被叫太子可不是因為他真是太子哈，在他手上搶獎項，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吧”

    “……？？？”

    “不是，誇人能不能專注自家啊？說我們捧一踩一，這會兒你們就不叫捧一踩一了是吧，雙標得這理直氣壯的？”

    “年度最好笑笑話，《沒什競爭》，我們小舟25生日都沒過呢，粉絲一點不著急望周知，拿不了未來可期，拿了也完全配得起，酸酸氣的都給我滾：）”

    “對哦，阮亦舟25都沒到，嘶……那他要是拿了就是史上最年輕的獲獎者了吧，之前記錄是多少歲？”

    “回樓上，29”

    “人設福利……這人設福利要求高了點吧，首先長相要過關，其次演技還要撐起來，最後還得放得開，我是挺佩服阮亦舟的，前期季琅真的沒被當人看，我要是他經紀人，戲結束了第一件事就是帶他找心理醫生”

    “粉絲說一句，找了的（。他什戲都是自己上，一次沒用過替身，不管是前麵比較露骨的戲還是後麵的打戲……戲演完一身的傷，去醫院的時候溯哥都快心疼死了他還笑著說沒事，後來還特意發微博報平安TT不是賣慘，就是想說別說粉絲凶了，粉絲寧可他別拍，累死累活還要被說吃福利……哎氣死我了”

    “樓上，體諒你作為粉絲心疼，但是簡天瑞人也努力了的……”

    “不生氣！就要拍，就要拿獎！沒有說誰不努力的意思，既然都努力了，大家還是一個公司的，獎項這事就是各憑本事沒有誰高人一等哈：）”

    “還是一個公司的……樂和或成最大贏家”

    “艸，居然是真的”

    “……靠，吵了半天差點把這茬忘了，啊啊啊簡天瑞你不準跟姓阮的見麵，AO有別，給我老死不相往來聽見沒！”

    “事實上前段時間他們還約了飯”

    “還發了合照”

    “文案還特別可愛，來人，上個圖”

    “‘簡哥今天超級帥[耶]’‘小舟搶我吃的TT大家幫我做主’幫大家回憶一下，不客氣”

    “笑死，CP粉根本不敢說話，嗑的CP都是top是我們的錯嗎”

    “是這個世界的錯，建議雲霄獎項人數增至兩人並且一年一辦”

    “笑吐了……”

    “好了別打了，你們打能打出結果嗎，還不是要評委選。依我說，吵成這樣還不是因為有爭議，有爭議那就說明誰都配這個位置啊，那就等結果唄，大家頒獎那天見分曉”

    一錘定音。

    其實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隻是通過吵架來分散注意力，等到頒獎當天，該逃避的問題就都不能逃避了。

    全程直播的頒獎儀式上，一身白色的西裝，眉眼豔麗張揚的人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彈幕幾乎被一片“啊”所掩蓋。

    不僅如此，現場也有人被驚豔，小聲地開始竊竊私語。

    阮亦舟在簡天瑞身邊坐下來，後者湊過來跟他咬耳朵：“好看。”

    阮亦舟很少穿正裝，他的確有被驚豔到。

    阮亦舟衝他勉強勾了勾嘴角，笑不出來。

    因為提前試了下衣服被某人撞見被搞到現在腿還在軟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說的。

    這點小動作很快被攝像機捕捉到，彈幕又是一陣驚呼，兩人俱是收斂了心神。少頃，向筱在阮亦舟身邊坐下，兩年過去，女孩子褪去了少女的青澀，愈發漂亮動人。

    當初向曉的事情，阮亦舟不知道她怎處理的，但是對方並沒有再出現在他的麵前過，也離開了天瀾，據說是去了另外一個城市，沒了再當偶像的想法。

    “總要長大的。”女孩子說，然後頓了頓，“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他讓我對你說一句‘對不起’，他說，他知道你不會原諒他，他隻是想說這句話而已。”

    阮亦舟不知道他究竟想沒想開，但是這跟他已經沒關係了。

    他默然了半晌，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再點開微信，這個名字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聯係人列表。

    這是他最後一次知道向曉的消息。

    他跟向筱的關係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盡管女孩子一段時間對他一直充滿了歉意。

    “溯哥在？”他壓低了聲音問。

    “在。”向筱也壓低了聲音，然後道，“他讓我跟你說，放平心態。”

    阮亦舟一愣。

    很快，他就知道了對方這句話的意思。

    第一個頒獎的是最佳影片，在微博兩部電影8：2的投票預測之下，主持人報出的名字是：

    《城破》。

    名字打在屏幕上的那，現場響起了一陣驚呼，阮亦舟站起身，經過厲琥的時候看到了對方不可置信的雙眼，導演更是激動得差點順拐，阮亦舟忍著笑扶了一把他，跟著他一起上了頒獎台。

    導演走在前麵，厲琥走在後麵，片刻後擰起了眉，阮亦舟輕輕地拽了一把他。

    “你這是什表情。”他壓低了聲音，“學費記得交啊。”

    “……你又不缺我那點錢。”厲琥咬了咬牙，“怎會……”

    他沒能說下去，因為導演已經接過了話筒，開始發表獲獎感言。

    阮亦舟微微垂了眼，心說不出是什感覺。

    當初跟厲琥打賭，他隻是想再拚一把，對結果並不敢抱太大期望。

    但是……

    那多個日夜，輾轉的那多個地方，反反複複的細節重複，劇組的每一個人，都在為著這部電影真情實感地努力。

    殺青的時候借著酒勁所有人都哭了，這是親曆的人才能體會到的艱辛。

    每看到一分，他心的希冀就更多一分，這份希冀跟別人又有不同，因為別人尚且抱有希望，他明明知道，這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水的月亮，可望不可及，但還是在希冀。

    好在……

    他賭贏了。

    阮亦舟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抬起頭，看到了厲琥依然擰著的眉，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