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傾注月光鍍滿的青磚長巷，身旁的燈光皆熄滅。寧靜的仿如將時間凝結的夜中之城呼出打鼾的哈氣，投在地上的影子運步如飛，卻未有一下腳步聲響。

    如此安靜的街道，讓紂隱藏在皮膚下的鱗片一陣不舒服。青秋市夜晚向來是人聲喧雜，而他也向來不多喜愛安靜。

    安靜隻會更加聆聽到心聲。它們叫囂著，無止境的企圖讓他臉上撕破那層一觸即碎的紙糊的麵具，那無限接近於遵守秩序者的偽裝。

    “喂！前麵的那個妖停下，那晚還出現在街上，請出示你的證件。”

    尖利的喊聲切斷了紂的思緒，巡夜的衛兵列隊跑來。幾個樣子稍年輕的衛兵明顯忌憚他強大的氣息，握住腰上架的長刀柄，瞪著眼睛審視著他。

    看他們那副謹慎的模樣，卻窮追不舍的在他身後逼近，這確實喚起了紂些許不愉快的回憶。但他還是沉下一口氣，不耐煩地拿出進城的通行證，沒像以前那樣一個不爽就開打。

    在那堵城牆後開打，對紂必然是十分不利。

    “算你走運，走吧走吧，別在晚上瞎逛。現在南區還有那些革新叛徒，心——

    年長的衛兵長把通行證反複看了幾遍確定真偽，才悻悻的遞還給紂。好心想多幾句警告，可沒等他完，就發現那個金發的妖早就揚長而去。

    “唉，有實力就是能為所欲為哈。”

    那個士兵歎了口氣，即使不爽那妖的傲氣，也自知就算自己再加上身後的兄弟們一起上都不一定能打得過他。縱使多少都有些可疑，但也隻能向身後擺了擺手，轉身繼續巡邏。

    “嘖。”煩躁的咂舌，紂加緊腳步走在尋找自家主子的迷宮中。空無一人的街道更讓他盲目，仿佛隻有那輪新月肯為他引路。紂將自身的電磁轉換成網，擴散開來，讓它們觸摸經過的一切。

    不到兩分鍾，整個空之子城的南區就呈現立體態在他腦中成型。紂在原地挑選著江秋可能會出現的地方，無意間察覺到被一團無形的火氣包裹的建築，紂探不進其中。

    有點可疑。紂想了想，還是決定過去看看。畢竟什事都會有個萬一，何況江秋總偏愛在無意間搞出大新聞。

    他試過給江秋打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他當時攥著手機的，稱不上人手的龍爪努力抑製著不將手機屏幕捏出裂紋。

    這些現代的玩意怎一到關鍵時刻就派不上用場？他曾模糊不清的站在時代之外上百年，不與任何人或妖來往的每日活在追殺與殺戮中，自然是懷念起曾經的通訊方式。

    如何得知時間的流逝，紂最深刻的感觸是那些追殺的人接踵而至。有些人死去了，生著與他們臉龐相似的兒女便拿著沒見過的法寶尋他複仇。有些人的臉上逐漸畫上皺紋，在他看不到的醫院病床上或戰場上倒下任由時間宰割。

    在妖久的生命中，更是龍族的他或許隻有這樣觀望著短壽的人類所獨有的快速衰老或死亡，才能對時間保持一絲清醒吧。

    他甚至已經記不起自己走上這條道路的理由。

    何時，屠戮變得不再有趣，或許是在某一個一百年中殺死了一位老者的時候。

    何時，向死變得不再躲藏，或許是在某一個一百年中真正目睹了自己的罪業。

    何時，燈光變得不再遠離，他記得那是江秋打著手電筒照進來，鞋底還滿是泥巴。

    但罪孽深重的他，此時好像找不到自己的光了。

    早知會如此麻煩，他就該在江秋原本滲透到心髒的契約再加上一層相互感知的法術刻印。這幾年江秋一直生活在他眼皮底下安然無恙，他也終於不再顧慮的盡情沉浸在屬於兩個人共同維持的世界，疏忽了未來可能會發生的變故。

    眼前的無數條路徑看不見終點是否存在紂想要的寶盒，他自進入這個城市後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鍾，任何線索的提示都指不出一個準確的路線。

    再愧疚也沒有任何用處。他無意間抬起頭，孤高的城落無比與一隻眼球無異，專注於等候著隨時撕破冷眼旁觀這一層觀念的虛幻薄膜。

    被兩個瘋王“侵略”後，現在的女王能擔得起重任嗎？

    紂縱身躍上房梁，以最快速的捷徑朝著那團火氣奔去。不過十分鍾，坐在房頂上的紂看著掛著金字牌匾的飯店“風穴”，另外提供住宿，樣子再普通不過。

    今晚，看來紂無法再找到其他有用的線索，而他連夜趕路的身體也在請求著休息。紂便隻好解除電磁網，暫時作罷繼續的念頭，先去找個落腳的飯店。而眼前的這個大門緊閉的店家就不錯。

    ！

    他正準備從房梁上躍下，就聽到下麵傳來一陣巨響與劈啪的火星四射，他腳下的住戶不滿的喊出幾聲對異動的大聲抱怨，勾勒出窗框的燈光投在地麵。

    事發突然，紂幾乎是沒有任何防備，著實被嚇了一跳。他從屋簷邊望去，發現旅店側麵的牆體被一柱火光撞破出一個大洞，殘骸上還零星閃著炎星。

    “”

    在紂還未決定是否要過去一探究竟，事態便又朝著紂預料不及的方向急轉不停。

    他聽到風在奔走相告著，躁動的火元素都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被吸引著向那洞口飄去。緊接著又是一聲炮轟似得響動，紅光飛出洞口的寬闊映照在墨藍的空。

    在挑釁，又像在呼喚。

    或許是真正的聆聽到了那無聲的鳴叫，鏤刻在基座上的法陣被滋潤了似得連閃著回應的爆芒。

    紂赤紅的瞳中，闖入了另一道毫不遜色的赤紅。那尖銳的利爪扒著洞口的邊緣，動作間扣下了不少碎石。那事物展開嶙峋的四翼，大而閃耀的雙瞳目不轉睛的盯著空，或是那座城落。

    它的喙尖，勾著一個人，他無力的垂著四肢。

    那鳥的熱息拂動那人的黑發，化不開那人皺緊的眉頭。

    “江——

    話未落，花已落。

    它一躍而起，四翼下是風為它支撐的引鏈。帶著那無可阻礙的氣勢，麵朝著理想鄉義無反顧地飛去了。

    忽然，紂意識到那怪物一般的鳥是哪一位了。

    是那個搶我地盤的鬼。

    他必然要出手，身體也毫不懈怠的即刻啟動。但時間總是飛快帶來下一篇詩章，算不上優美的槍聲就此粉墨登場，顛覆角色的一切努力為其強行打上句號。

    那鬼的其中一翼噴湧出滾燙的鮮血，與月光交融的灑在街道上，冒著白煙。她卻不打算放棄的撲扇著沒受傷的另外三翼，眼中依舊盯著空之城。

    知道子彈的白色符刻將她纏成那一個瘦杆似得存在，被粗暴的扯拽著似乎也沒放棄。但她的喙鬆了，黑發的人便就順應重力，頭朝下的墜落。

    臥槽！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