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前的一個晚上,李金霖走到帶人來到楚桓所在的監牢。
楚桓依舊保持這來時的坐姿,僵直地靠在牆上,看著走廊出搖曳的燭火。
李金霖看向他:“楚公子,聖上仁慈,若行刑前你還有什願望,李某可以盡量為楚公子辦到。”
楚桓沉默地搖了搖頭。
李金霖確認了一遍:“當真?”
楚桓點頭。
曾經風光得意的人,如今沉默地躲在黑暗處,李金霖心說了句自作自受,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金霖回過頭,就見楚桓臉色蒼白,嘴唇微張,眸光在燭火下有些發亮,然後直直地看來,卻又有些恍惚。
“楚公子……”李金霖折身回去。
楚桓雙手緊緊攥住兩個粗黑的木樁子,聲音嘶啞:“我想見江元依。”
李金霖心中疑惑,麵上卻沒什反應,隻淡聲道:“我盡量去試試,至於蕭二少奶奶願不願意見你,我不敢保證。”
楚桓聽著那句“蕭二少奶奶”心頭一滯,他遲緩地點了下頭:“謝李大人。”
他看著李金霖走出地牢,關門的聲音吱呀響起,楚桓忽然覺得渾身有了些力氣。
她會來吧……
就算再恨他。
楚桓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隻是想見見她。
他不知道時間的變化,隻一下一下在心默數著,隻覺得過了好久好久。直到,空寂的走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楚桓“蹭——”地一下站起身,撲騰著來到牢房邊,透過木柱之間的縫隙,扒拉地朝外望去。
來人身著玄色錦袍,銳利的眉眼在昏暗的光線帶著再明顯不過的冷意和嘲諷。
他表情一點一點僵硬在臉上:“怎是你?”
蕭拓站定在離他不到一步的地方,直視著楚桓狼狽的模樣:“不然呢?”
楚桓緊緊地盯著蕭拓,手指扣進木頭的縫隙,細碎的木渣子刺進柔軟的指腹。
“楚桓,我也想起來了。”
楚桓靜默了幾瞬:“想起來什?”
蕭拓冷笑了一聲:“跟我裝傻嗎?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也是昨晚才想起來的。”
所以你這迫不及待想見她,因為你知道自己曾經擁有,知道是自己把一切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楚桓淡淡道:“是,所以呢?”
他麵色漲紅,聲音都在發抖:“是!我想起來了!所以呢?!也輪不到你來我麵前跟我炫耀!”
蕭拓眉心緊緊皺起,看著楚桓,他一步走進,手伸進牢中一把攥住楚桓的衣領:“我想起來你是怎糟蹋我最愛的人,你是怎將她一步一步逼到死路!你還想見她?你有什資格?!”
楚桓哈哈大笑了兩聲:“我有什資格?!就憑上一世她是我的人!”
蕭拓攥住他的領子,一腳踹在他肚子上,這一腳當真下了狠手,腥甜的血意猛地襲來,血沿著喉嚨溢出來。
楚桓睜大眼睛瞪著蕭拓,他攥住蕭拓的手腕,聲音嘶啞道:“她不敢來見我是不是……”
蕭拓丟開他的衣領,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不敢?!不敢見她的應該是你!你知道嗎?我隻恨我記起來得晚,否則我早就不顧一切殺了你!”
昨夜,明明隻是平常睡著,可腦海中卻忽然鑽入許多熟悉又陌生的畫麵。
他仿佛身處於其中,明明沒有經曆過,卻痛得刻骨銘心。
他看到江元依羞怯地躲開他,看到寧安國南境大亂,兄長身受重傷,他被迫出征那一日。他知道江元依的婚訊,慌忙離開隊伍,翻進了女子的牆頭。
他又向他求娶,還是被拒絕了。他以為楚桓是個好人,會好好待她。
無數個日夜,他看著沙場的寒月就會想起她,相思入骨。
過了加冠之年,他連個妾室也沒有,母親著急幫他說親,都被蕭拓推去。他不想回京城,躲在邊關日複一日的打仗。
直到邊境再次大亂,他逼不得已回京,卻發現江元依被休,流落青樓。
他當即氣得拿不穩劍,喉嚨都有了血腥氣。他衝到沁蕊閣時,就見一群公子哥飲酒作樂,她一臉平靜地坐在一旁,沒有半分生氣。
那是他放在心尖尖上舍不得碰的人啊……
蕭拓看著自己眼眶紅了又紅,然後一把抹幹淨自己眼角的淚,抬步走了進去。
他看著自己輕輕揭開女子的麵紗,撫摸著她滿是傷疤的那張臉,又向她求娶一次。
邊境戰事十分緊迫,贖人的手續繁瑣,他給了老鴇好多錢讓她幫忙照顧好她,然後派府的人去辦這件事。他立刻趕回南境,隻想快點把仗打贏。
他在為國征戰十年,想著上天總該眷顧他一次,可是沒有,箭穿過冰雪,射過心髒的那一刻,蕭拓跪在雪地嚎哭出聲,怨恨上天為何如此戲弄於他。
他在夢中仿佛經曆了一生,醒來時汗浸透了衣裳,江元依小小的一團窩在他的懷,呼吸輕淺,潔白的臉頰泛著微微的粉色,像初生的嬰孩。
蕭拓緊緊將她摟入懷中,捧住失而複得的寶貝那般,直到懷的人喘不過氣來嬰寧了幾聲,他才將人鬆開。
天剛明,蕭拓睡不著,起身道到院子,李金霖早早來拜訪,說楚桓請求見他夫人一麵。
蕭拓生生將箭掰斷,眉心狠狠皺起,不知道楚桓哪來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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