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思所想所感,便是腳下的路。
當有限退場後,剩下的唯一能證明自己存在的,便隻是這微茫的感受與思想。
起源熔爐的“最後通牒”已經冷卻下來。這說明,所有能夠回收的,全都回收了。這漫漫的無序的混沌之中,隻剩下熔爐本身,以及“局外人”一般的地球世界。
群星匯聚而成的星空,也終於暗澹下去了,僅剩下一點點微光,讓人能夠依稀辨別尚且存在的事物。
“存在即是本質,起源即是存在”。
這句話,已經成了奧爾科特的信條。秉著信條,她唯一的方向,隻有起源熔爐。
喬巡始終在她前方。她能看見他,但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他。之前的話,她肯定會感到焦慮,會著急,會驚慌。現在,她心很平靜。因為她確定,喬先生已經把最好最重要的東西交給她了。
就是那句簡單的話語。
簡單,但最好。
前方的喬巡,時不時回過頭看向她。用眼神告訴她,慢慢來,不要急,保持好自己的感受,不要被其他因素影響。盡管現在唯一能影響她的“其他因素”隻是起源熔爐。
不知過了多久,無法用時間去分辨……終於,奧爾科特能夠看到起源熔爐上斑駁的痕跡,以及那起伏龐大,厚重且散發著古樸氣息的紋路。那些紋路,是花是草,是人是獸,是高山,是大江,是宇宙,是洪荒,是具體的光,是概念的影……是有限的一切。
起源熔爐所塑造的一切,都以紋路的方式,銘刻在其堅實的爐壁上。
喬巡停在前方,奧爾科特走去。
“喬先生,為什停下來?”
喬巡看著這些紋路,有些唏噓地說,
“這些紋路,就是有限的一切啊。不知這次過後,是否要改換了模樣,換作其他了。”
“喬先生難道念舊嗎?”
“倒也不是。”喬巡輕聲說,“新事物的確讓人向往,不過舊事物,終歸能給人熟悉的心情。”
“這樣啊。”
喬巡點點頭,繼續向前。但前麵,就是爐壁,沒有繼續前進的空間了。
奧爾科特問,
“還是要往前嗎?”
喬巡說,
“不要畏懼擋在前麵的障礙。如果你的感官隻有一條路,那,任何障礙都是沒有意義的。”
“好的。”
奧爾科特跟著往前。
接觸到起源熔爐後,她才意識到那時一種為偉大的力量。起源給她的感覺,無法用這一生中的任何認知去描述。她唯一能夠在心間反複去回味的感受隻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親切感。如同嬰兒浸泡在羊水中,一切都不需去想,不需去在意的“最安全感”。
這種親切,遠遠超過了有限生命的任何情感。
即便是曾經血脈相連,同出一體的菲尼克斯,也不曾給過她這種感受。
這種感受讓她想要與起源熔爐相融。
甚至讓她覺得,唯有與之相融,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她聽到,熔爐在呼喚自己,以最溫柔,最親切的聲音。她還感受到,熔爐在撫摸自己,以最輕巧,最溫暖的手掌。
她無法知道熔爐到底是什,正如羊水中的胎兒無法知道自己在哪,為什那溫暖,為什什都不需要做。
隻想要,一直這樣下去,在溫暖之中,浸泡成讓人發暈的美酒。
奧爾科特幾乎要停止思考了。她要將自己的一切,都獻給起源熔爐。
但是……
我呢?
她的靈魂深處,一道微弱的“自省之聲”響起。
“我呢?我把一切都獻給熔爐了,我呢?我還是我嗎?”
這個問題,她在腦海中詢問自己一遍又一遍。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答桉,她無法給自己答桉,那最親切的起源熔爐也無法給出答桉。
於是乎,這道聲音,就像攪局者一般,越來越囂張,越來越瘋狂。
“對啊,我連我是不是我都不知道,為什要把一切都獻給熔爐?獻給熔爐後,我還存在嗎?不,一定就不存在了!”
這一刻,她猛然回想起喬巡對她說的話。存在即是本質。
振聾發聵,顱中驚雷。
奧爾科特猛然從那親切的氛圍中醒轉過來。接著,她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季,甚至一度讓她感到惡心了。
她肩膀顫抖地向前望去,卻發現喬巡隻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她。
奧爾科特冷靜了下來,心安寧了下來。
喬巡問:
“還好嗎?”
奧爾科特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說:
“我差點就……把我自己獻給熔爐了。那一瞬間,我好像跟萬物相融,幾乎達到了靈魂的最高之刻。”
“幾乎。”
“嗯……我醒了過來。”奧爾科特額頭淌出一些細密的汗珠,“喬先生,那是怎回事?”
喬巡說,
“你試圖進入熔爐,熔爐當然試圖要將你焚燒。”
“熔爐,要焚燒我嗎?”
“是的。”喬巡說,“那是熔爐最後的關卡了。”
“那,我通關了嗎?”
喬巡笑了笑,
“如果沒通關的話,你還能站在這兒跟我說話嗎?”
奧爾科特並不開心,低下頭說:
“可我什都沒做……最後蘇醒過來,也是因為記得喬先生那句話。”
“在那種時候,你還會去想我說的話,就已經是天大的本事了。”喬巡說,“奧爾科特,也許你該知道,能夠找到自我感受,保證自我存在的人,並不止我們。能夠通過“最後通牒”的人不算多,但也並不算少,畢竟有限很大,有限世界很多,總會有一些了不起的智者、賢者,乃至是聖人。他們秉持著自我,一路走到這,麵對著來自熔爐的呼喚。”
奧爾科特問,
“他們能成功嗎?”
喬巡說,
“很遺憾,絕大多數都不能。並非是聖人,就能拒絕熔爐的呼喚。因為,熔爐的呼喚,是一種歸宿的呼喚,並且是最好的歸宿。絕大多數人都本能地認為自己終將有歸宿……同時,任何覺得自己有歸宿的人,都無法拒絕熔爐的呼喚。”
“這說來,我豈不是一個不覺得自己有歸宿的人?”奧爾科特怔怔地看著喬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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