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沉帶著顧煦在B市玩了好幾天。
她以前去過的地方,喜歡吃的小吃店,常去買的奶茶鋪子,還有從來沒有去過的遊樂園,坐了旋轉木馬,還體驗了從來不敢嚐試的過山車。
她就像是忘了來這邊的目的,盡情肆意的和顧煦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玩鬧著。
顧煦不知道她的想法,卻也樂得縱容她。
她想要玩,想要鬧,想要體驗那些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事,他就陪著她,一起玩一起鬧,一起去體驗那些曾經在他眼中“很傻”的事。
仿佛這樣。
他就能填補她生命的那段空白。
......
早上十點了。
昨天兩人回來的有些遲,今天醒來的時候也就有些晚了。
自從來了B市,阮星沉的睡眠質量倒是越來越高了,晚上做噩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很多時候,甚至不需要喝牛奶,也能睡一個好覺。
今天還是顧煦先醒來的。
他看著懷的阮星沉,也不著急起床,就垂著眼睛,看著她,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她的長發,等到她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笑道:“醒了?”
“嗯。”
阮星沉剛睡醒,聲音還有些嬌,她把臉埋在人的懷又蹭了蹭,跟一隻小貓似的,“幾點了?”
顧煦看了一眼時間,說了。
等聽到她嘟囔一聲“這晚了啊”,才又笑著說道:“反正我們也沒什事,你要是想睡就再睡會。”
阮星沉搖了搖頭,“不睡了。”
都醒來了,再睡也睡不著了,而且她睡得也差不多了。
她從顧煦的懷伸出一個小腦袋看了看外邊的天氣,天氣很好,能夠看見外麵的樹木花草在陽光的照耀下露出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
顧煦撫著她的頭發,問道:“今天想去哪?”
遊樂園去過了,海洋館也看過了,沙灘海邊也都走過了,就連她的學校,她以前常去的幾家店,他們也都去過了。
顧煦想了想,拿出手機打算看看B市這邊還有什好玩的。
剛打開一個軟件,就聽到懷的人輕聲說道:“今天......我想回以前那個地方,看看。”
顧煦手上的動作一頓,他是停頓了一會才朝懷中的阮星沉看去,雖然她沒有明說,但他卻聽明白了他說得以前那個地方是什,沒有多說什,隻是握住她的手,輕輕嗯了一聲。
她要去。
他就陪著她。
***
阮星沉說得以前那個地方,就是她跟她的母親,以及那個男人居住了三年的房子。
但其實記憶中的房子早就不複存在了,以前的老小區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拆遷了,而那些破舊的房子如今也已經成了高樓大廈。
此時川流不息的人群,都是一些穿著正裝的年輕人,他們匆匆走在人行道上,又或是急切的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著話。
而阮星沉靠在車窗上,把外頭的場景一寸一寸地看過去,那些屬於她記憶熟悉的場景好像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可她內心深處其實還是記得的。
記得如今這些地方,以前是什樣子的。
不知道是在跟顧煦說,還是自言自語,她看著外頭,輕聲說道:“那以前是一個社區運動中心,我有時候吃完晚飯會去那邊轉轉,蕩蕩秋千,和一些無家可歸的小貓咪說說話。”
“那——”
阮星沉指著一處地方,“以前是一家小賣鋪,那的老板娘是一個很好的阿姨,我跟媽媽以前沒少受她幫忙。”
她的臉上掛著一些笑,把她記得的,一點點和顧煦說,直到指著一處地方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才逐漸消沒了下去,“那......”她像是停頓了一瞬,才繼續說道:“就是我住過的地方了。”
“那個時候都是一些老小區,一層樓住著十多戶人,底下就是個大庭院,每天吃完晚飯都會有人在底下乘涼,說說八卦。”
而那個時候。
他們家的八卦永遠都是最多的。
那個男人平日裝得一副人模人樣,又是所謂的優秀教師,所以最開始,那個男人剛打媽媽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是媽媽行為不檢。
媽媽向他們求助,向他們訴說。
那些人明麵上勸說幾句,可私底下都在說媽媽不好,也就隻有那個小賣鋪的老板娘幫媽媽說話。
外頭人來人往。
顧煦卻無心理會那些嘈雜的聲音,他轉頭看著身邊的阮星沉,伸手握著她的手。
帶著安撫的意味。
靜靜地陪著她。
阮星沉也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安撫,轉過頭朝他笑了下,緊繃的身形鬆開,原先緊抿著的唇也逐漸變得放鬆下來,她就靠坐在副駕駛上,望著外頭,“媽媽起初反抗過,但那個男人拿我的學業做要挾,說要離婚,就不讓我畢業。”
“我勸過她,可是她不聽。”
“她說她的人生已經這樣了,唯一的期許就是希望我好好畢業,考上一個好的高中,離開這個地方。”
眼淚不自覺湧出來。
這些掩藏在內心深處太久太久的話,重新宣之於口,難免有些陌生和帶著微顫的心悸,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現了那個可憐女人的身影。
她捧著她的臉,流著眼淚和她說,“星星要快點長大啊,隻有你長大了,媽媽才能解脫。”
“顧煦——”
阮星沉很輕的喊了他一聲,等聽到他的回應,她握著她的手又多用了一些力道,仿佛溺水的人緊握著最後一塊浮木一樣,她沒有回頭,就注視著那一個地方。
“我曾經,是恨過她的。”
“我想要把她從那個地方拉出來,可是她不聽,她還不準我往外頭說,她以為我中考完,一切就可以結束了,所以把所有的壓力和希冀都壓在我的肩膀上。”
“可那個時候,我也才隻有10多歲啊。”
“你說我是不是很壞,她一心為我考慮,我竟然還恨過她?”阮星沉轉過頭,看著顧煦問道。
話音剛落。
她就被顧煦抱進了懷。
顧煦抱著她瘦弱的身體,輕聲在她耳邊哄著,“這不是你的錯。”
就像他小時候也恨過他的父母一樣。
有些怨恨隻是年少時的一種念頭,一種不甘與委屈。
寬厚的掌心,一下一下撫著她微顫的身軀,喉間吐出來的聲音十分溫柔,“我們的小星星沒有錯。”
阮星沉把臉埋在顧煦的懷,未再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最後注視了一眼外頭的場景,然後看著顧煦沉聲說道:“我還想去一趟監獄。”
她想去看看那個男人,她所有噩夢的起源。
“星沉......”顧煦眉宇之間帶著幾分不讚同,就連聲音也帶了一些猶豫。
“沒事的。”
阮星沉看著他,目光溫柔,聲音卻很堅定。
她隻是想去看看那個男人,現在變成什樣了。
顧煦拗不過她,隻能無奈地開車,不過去之前,他還是找人聯係了一下,顧家在B市的勢力雖然不大,但關係網還是在的,打了一通電話,事情就變得簡單了很多。
探監都是有時間規定的。
有些時間點並不能見人。
就像他們這個時間過去的時候,犯人們都在車間麵幹著活。
身邊陪著一個年輕警員,他剛才得了上頭的命令,知道身邊的兩位都是A市過來的大人物,自然是小心翼翼地陪著,多餘的話也不敢說,不敢問。
聽到身邊的男人報了一個名字。
他透過玻璃窗巡視了一眼,然後指著一個身影說道:“顧先生,您說得那個犯人就在那。”
阮星沉原本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等聽到這句話才循聲看過去,年輕警員指著的一個身影非常瘦弱,還有些佝僂,仿佛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可論起年紀,他今年應該也才隻有50不到。
雖然離得遠,雖然十年沒有見過了,雖然這個身影和她記憶中認識的那個男人一點都不相似,可阮星沉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他。
是那個男人......
她本來還算平靜的情緒突然變得起伏起來,就連步子也忍不住往前又邁了一步,手撐在玻璃窗上。
身邊警員看她這幅樣子,猶豫著問道:“要把他喊過來嗎?”
顧煦看了一眼阮星沉,見她沒有說話,也隻是冷著一張臉搖了搖頭,相比阮星沉此時複雜的情緒,他的情緒就直白很多了,憎惡與恨意,甚至讓他第一次想殺人的衝動。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男人。
他的小姑娘又怎會變成這幅樣子?
這個男人——
他眼神很冷的盯著那個男人的背影,真是該死!
看著他們這幅樣子。
年輕警員也不敢說話了,原本以為是探親,可看這幅樣子.....倒像是尋仇一樣。想到上麵交待的那些話,他心忍不住有些擔心,要是這兩人要做些違法的事,那他可怎辦啊?
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阮星沉終於開了口,她收回撐在玻璃窗上的手,退後幾步,轉過視線朝顧煦看去,“我們走吧。”
顧煦一怔,“不看了?”
阮星沉搖了搖頭,她已經知道他的結局不好,就夠了。
這個曾經掌控她跟母親的男人,壓在她們頭頂的一座山,早已經被歲月折磨的不成樣子了,而那根一直藏在心緊繃著的心弦也終於鬆動了。
她沒有朝身後看去一眼,主動朝顧煦伸出手,朝他笑道:“不看了,我們回家。”
顧煦見她真的沒事,也就沒再說話。
握住她的手,包攏在自己的掌心之中,然後牽著她一步步往外走去。
這會是正午。
天氣很好,頭頂的太陽也很好。
阮星沉走出那個監獄,聽到身後沉重的門關上,仰著頭半眯著眼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吐出一口濁氣。
她想。
從今以後。
她再也不必有所畏懼了。
那個男人,早已對她構成不了什威脅了。
轉過頭。
她看著身邊的男人,柔柔一笑,幸好有他,要不然她也邁不出這一步。
顧煦看著她臉上和往日不同的輕鬆笑容,原本壓在心的那縷擔心也終於落了下來,他牽著她的手,笑著問她,“現在想去哪?”
阮星沉像是突然有了食欲一樣,“想去吃好多好吃的,以前沒嚐過的,都想吃一次。”
她嚐試過的,在這些日子,已經和顧煦重新體驗過了。
而那些她曾經不敢的,推卻的——
也想跟他去體驗一回。
“好。”
***
幾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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