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固望著前方士卒戒備森嚴,往來官吏步履匆匆的西南招討司衙門,沒由來的心中生出了一絲畏懼退縮。
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扭頭看向身邊跟著的幾名親衛打扮之人,壓低聲音,咬牙道:
“你們粘杆處,到底是在打什主意!”
岐王投注數年心血的西南邊軍,便是在廖固手中覆沒。昔日恩主晉王,更是岐王爭奪皇位的有力競爭者。而且還有最要命的一點,他如今身邊幾名親兵,就是雲國粘杆處的侍衛假扮。
所以廖固自然是無比的心虛,還未見到岐王當麵呢,心中便已經惴惴不安,慌張無比。
此時注意到廖固緊張焦躁的神色,一旁的粘杆處侍衛倒是沒有太過在意,畢竟此時廖固表現出這般神態,反而不會太過引人矚目。
“將軍不必擔心,岐王如今身份已然不同,自然是要展示自己心胸,以招攬晉王殿下的昔日親信。所以現在親自接見你,絕對是好事啊!”為首的粘杆處侍衛低聲安撫道。
作為一軍主帥,對廖固這個一戰覆沒十幾萬大軍的敗軍之將,顯然不會有太好的臉色。但若是作為一國儲君,要權衡利弊的事情就太多了!
而如今岐王態度的轉變,便是從一介親王、軍中主帥的身份,轉變為一國儲君,必然會做出的一個結果。這人心轉變、算計,自然的也便是落在了粘杆處的算計之中。
從現在開始,廖固原本這枚無關緊要的閑棋,卻是有了更大的用處。
此時的廖固,聽著粘杆處侍衛的話,心中頓時一慌。
雲國諸多布局,不可能隻是為了幫助自己擺脫罪責的。助晉王爭奪儲位,隻怕也是另有所圖。
如今看來,雲國這顯然是要將自己推上軍中高位,然後達成自己的目的。
想到在這,廖固雙腿有些發軟。
他打量了一眼遠處的招討司衙門,顫顫巍巍地問道:
“你們的謀算,殿下可清楚?”
他口中的殿下,自然不是說岐王,而是金陵城中的那位晉王殿下。
為首的粘杆處侍衛聞言,看著他笑容頗有深意,久久不語。
個中意思,不言而喻。
廖固見狀,頓時一陣失神,喃喃道:
“可、可這是叛國啊……”
從晉王選擇與雲國合作的時候開始,其實就已然是在暗中表露了他的態度。
廖固此前在麵對粘杆處手中晉王印信的時候,潛意識之中隻怕是早就預料到了如今的結果。隻是那個時候,他不願等死,為了擺脫戰敗之後的責罰,一直在刻意回避此事而已。
但此時的廖固,顯然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了。
他牽扯到了更大的旋渦之中,縱使他奮力掙紮想要擺脫,但隻怕也是由不得他了……
粘杆處侍衛聞言,眉宇一動,壓低了聲音道:
“哎,什叛國不叛國的,將軍可別亂說啊!您所做的,無非就是自保而已。晉王殿下與咱們粘杆處,也隻是合作關係而已,你千萬不要多想啊!”
廖固聞言,微微咽了咽口水,扭頭看向那人,張口欲言,一臉“你覺得我會信嗎”的模樣。
“咱們粘杆處都是實誠人,做事直接,但和東廠那些人喜歡搞彎彎繞繞的人可不一樣,行事很有原則的!就比如,咱們從來都不會做脅迫的事情。之後還繼不繼續和咱們合作,不全是將軍一念之間的事情嘛!”
為首的粘杆處侍衛一臉真誠的表情,莫名給人一種很可信的樣子。
廖固臉上不變,心中卻是不由腹徘道:
粘杆處的“實誠”,應該是說殺你全家,就殺你全家。“做事直接”,指的大概是,能直接用血滴子摘你首級,就直接摘你首級……
廖固雙眼之中閃過掙紮之意,許久之後,終究是沒有膽子將事情抖落出來。
先不說到時候粘杆處、晉王殿下會不會放過他,就說自己眼看著就要憑借永州城戰功免去罪責了,這個時候暴露出來,自己能有什好處?
一年俸祿才幾百兩而已,玩什命啊!
想到這,廖固這才遲疑著道:
“那我之後麵見岐王,要怎說?”
為首的粘杆處侍衛聞言,打量了一眼廖固如今的模樣。
雖衣甲齊備,但掩蓋不住其這段時間來消瘦下去的身形。縱使整理過麵容,但依舊一副滄桑模樣。戰場之上受過的傷勢還尚未痊愈,從他的衣領袖口之中,還能夠看到麵裹著的白色繃帶。
粘杆處侍衛不由得摸了摸下巴,斟酌道:
“將軍的眼神,還要稍微稍微複雜一些。最好要流露出三分悲痛、三分憤恨、三分羞愧,以及深藏眼底的那一分決死之意……”
廖固聞言,扭頭看向他,臉上頓時緊緊皺起,露出茫然之色。
這說的都是什玩意……
為首粘杆處侍衛輕咳一聲,解釋道:
“反正將軍要知道,您現在就是一個因為自己領兵作戰不利,導致十幾萬大軍覆沒,而感到悲痛、憤恨、羞愧之人。最重要的是,您要在無意中流露出滿心的死誌!”
隻有這樣,才能夠最大限度地打消岐王因為容州城之敗,而對他產生的惡感。
“這、隻怕我做不到啊。”廖固苦著臉道。
他出身金陵將門,自幼學的是領兵打仗,又不是伶人戲子,怎可能表現出這複雜的表情啊。
為首的粘杆處侍衛聞言,微微搖頭,道:
“哎,將軍若是做不到,那這差事可就辦砸了!晉王殿下,還有咱們翊衛使可都會不高興的!”
話都說到這了,顯然想要表達的意思也差不多了。
廖固心中不願,但感受到身後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冷意,隻能是咽了咽口水,道:
“那我試試?”
“我等都相信將軍一定可以的!”
廖固聞言,幽幽一歎,深吸一口氣,當即領著一眾親兵,朝招討司衙門之中走去。
而此時的招討司衙門之中,卻是頗有些熱鬧。
昔日黎朝太尉之子陳立言,此時身穿夏軍將領的製式甲胃,麵色冷然地站在大堂之前。
隻是看他緊緊握住劍柄,青筋暴露的左手,顯然能夠看出他的心情並不像表麵的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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