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寧王府這邊的事還沒了。

    璃院靜悄悄的，想來寧家世子是沒把這件事宣之於眾。

    母女兩人在筵席開始前落座。

    裴婼還沒緩過來，若是溫氏稍微回頭就能看見裴婼一臉震驚的模樣，直到眼前的場景與記憶慢慢重合，裴婼才找到那些真實感。

    她來不及再難過，全身心都花在接受重生這件事上。

    人很多，黑壓壓一片，女眷單獨在偏廳設席，裴國公有些臉麵，兩人位置靠前。

    裴婼四處看了看，都是熟人。

    別說，這會兒怕是長安城的姑娘都齊聚寧王府了。

    今日是寧王府的好日子，首位坐著個老太太，老太太慈眉善目中帶了些英氣，應當就是寧王府的老夫人了。

    筵席其實無趣得很，寧王府未安排歌舞，滿堂都是寒暄奉承。

    裴婼抬起眼前的酒杯抿了一口，頃刻就被嗆得趕緊用茶水漱口，這多年，她還是不能習慣酒水的辛辣。

    裴婼漸漸有些坐不住了，她實在沒什心情來應付這樣的場景。

    “娘親，我想出去走走。”

    溫氏眼神也不給一個，“休想，乖乖等著。”

    裴婼聽著反而笑了起來，盯著溫氏不放。

    溫氏沒死，也沒有因擔心她而愁容滿麵，她尚處在十五歲的花季，娘親還是養尊處優的貴家婦人。

    “娘，父親阿兄可還好？”裴婼柔聲問。

    “你父親今日有事來不了，你阿兄在家溫習功課呢，有什不好的。”

    “那便好。”語氣慶幸又滿足。

    筵席漸入佳境，人群鬆動，各自往來，溫氏去找她的小姐妹前不忘讓綠衣盯著她，說要是姑娘跑了，就罰綠衣一月俸祿。

    裴婼眉眼舒展，她娘總是知道怎治她。

    溫氏離去後，裴婼沒了笑意，盯著桌上那盤桂花糕出神。

    上輩子的這場筵席其實裴婼已經記不清了，她唯一記得的便是她當時滿心都在蕭章遠身上，下了宴席也在四處搜尋他的身影，卻沒有著落。

    裴婼不斷告訴自己，這一世，絕不要再與蕭章遠有糾葛了。

    實在是憋悶的人拉著綠衣偷偷出了宴席，尋到一處無人的亭子，靜靜坐了許久。

    晚風微涼，裴婼心中卻澎湃，恨意四起，蕭章遠、季貴妃、林采兒，還有那些構陷裴家的人，他們現在是否還活得好好的？

    她要查清楚那些事，她要為自己報仇，為家人討一個公道。

    可蕭章遠這時候已貴為太子，她又該如何謀劃？

    亭外突然傳來腳步聲，片刻後沈青秋已行至跟前。

    “沈大哥！”裴婼再次笑開。

    沈青秋是丞相府公子，性子溫和，與誰都好，外頭三教九流識得不少，與自家阿兄也算從小相識，來往頗多。

    後來的時日他也非常照顧自己那個楞頭虎腦的兄長，隻是後續如何，沈大哥可否有受裴家牽連，都不得而知。

    “你可好些了？”沈青秋含笑問。

    裴婼笑意僵在臉上，怎他也知曉？

    “沈大哥知道？”

    “嗯，我當時也在。”

    “原來如此。”裴婼接著問道：“聽聞是寧家世子救了我？”

    “是，當時除了世子在場三人皆不會水，我們除了慌神隻能叫人，好在世子臨危不亂，及時入水，說來二妹妹當謝謝世子才對。”

    “是，應當要謝的。”裴婼不想再提這件事，換了話題：“沈大哥明年春試不是也要與我阿兄一同下場，怎我瞧你一點也不如阿兄那般緊張？”

    沈青秋又側頭了笑了笑，“你阿兄是奔著狀元去的，自然要努力些，我嘛，能進殿試就算祖上有名了。”

    裴婼想起來，明年的春試阿兄隻中了探花，而沈大哥也真的落了榜。

    雖說沈大哥有自知之明，不過她可不能撇了別人的士氣。

    “沈大哥，你莫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我阿兄瞧著愚笨，還不如你呢，若是加把勁說不得明年那榜首的位置就能填上你的名字。”

    “二妹當真如此認為？”沈青秋神色認真，裴婼忙說：“是，沈大哥聰慧機敏，我相信你。”

    “哈哈，那就借二妹妹吉言了。”

    亭外又有了動靜，兩人一齊看過去。

    居然是寧暨。

    寧暨見了沈青秋，已經踏步而來。

    裴婼抬頭時掃了一眼，她對寧世子沒多大的印象了，上輩子的他好像不久後就要出征，其後戰績已然越過驃騎大將軍，在她死那年獲封鎮國將軍，是個厲害人物。

    倆人一直沒見過幾麵，不過不得不說，寧家世子還真如傳言般，一襲白色錦袍，玉樹臨風眉目清俊，不像個打仗的，倒與阿兄這種念書人差不離。

    可細看之下，那眼還有些道不明的情緒，直叫人疑惑。

    不過對視一瞬，裴婼連忙移開眼，微微福身：“今日多謝世子相救。”

    寧暨距她一步之遙，黑暗眼神灼熱，忽而又淡淡移開，無人知曉。

    “無妨，裴姑娘不必言謝。”開口是清朗嗓音，裴婼卻聽出幾分克製。

    裴婼不由想得遠了，上輩子雖與蕭章遠相處時日不多，可每回碰著了都會聽得他提起寧家世子來，那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把寧世子吃了。

    她當時沒想太多，可如今看來，這寧世子想必也是蕭章遠的眼中釘肉中刺。

    裴婼複又抬眼看去，若是……

    罷了，這些事急不來的。

    亭子無人說話，隻剩不知哪傳來的蛙聲叫囂。

    “裴姑娘可好些了？”寧暨突然間問了與沈大哥一樣的話，裴婼隻好如實答著，末了又道了次謝。

    “沈大哥，那我便不打攪你們了。”話剛說完裴婼欲往外走，可就在與寧暨擦身而過時被石凳拌了下腳，一個不穩就要倒地，好在身邊的人眼疾手快，堪堪扶住她。

    事情發生得突然，沈青秋與綠衣尚未反應過來時裴婼已經從寧暨懷起身，眼神慌亂。

    她雖嫁了蕭章遠四年，可卻從未近身服侍過，甚至連蕭章遠的房門都不得隨意進入，更別提什男女之事了。

    那一瞬的慌張，她隻聞得寧暨身上清新的皂角香，與娘親身上暖暖的味道、阿兄身上那大汗淋漓的臭味都不一樣，像她小時候愛吃的芸豆酥，淡淡的，卻又讓人忍不住多聞上幾口。

    裴婼站定，也不再看人，急忙離開這處亭子，綠衣小跑著追上。

    沈青秋一臉懵，心卻不免想多，這姑娘，不會是見了人害羞了吧？

    沈青秋又看向身邊人。

    這人身材高挑，又勤於鍛煉，有骨有肉的，身段一般人不能企及。偏偏這樣好的身材上還有一張令人難以抗拒的臉，英氣與俊雅並存，特別是一雙眼睛，似汪洋大海，誘人深陷。

    好吧，若是他是女子說不得也會害羞，這人渾身隻散發著“招人”兩字。

    寧暨與沈青秋相熟完全是兩個父輩年輕時走得近些，那時候沈相還不是沈相，常常會帶著沈青秋上門，一來二往的，兩人倒有些一起長大的意味。

    沈青秋也算了解寧暨的脾性，模樣好是好，可人情世故是一點不懂，還認死理，不喜就是不喜，怎勸都不行。

    而且從小男人堆長大，對情情愛愛一事更是一竅不通。

    今日見他主動跳河，沈青秋其實百思不得其解。

    “世子，你今日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