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吾睡了一下午,睡之前和周伊打了好幾番太極,最後以把自己哄睡而告終。
周伊仍是沒有絲毫睡意,就坐床沿如昨夜,不過多了個消遣,即是借著透進來的天光數初吾的眼睫。
期間護士來過一次,是重新給初吾掛營養液的吊瓶。
初吾醒的時候可紮不了針,縮被子怎勸都不出來。
待他睡著,護士才輕手輕腳進門。
周伊幫忙拿吊瓶,護士找著他手背的血管,並將針眼指給周伊看。
“他之前應該被誰紮過,你看這,還有傷口。”
周伊愣愣地點頭,昨夜他就有看到過。
“估計是應激反應,才不願意紮針,我爭取在他醒之前來把針拔掉吧。”
所以周伊靜坐屏息,生怕在吊水期間把初吾吵醒過來。
小六發來消息,說他和夢然一塊過來。
“她來問我,我就說了你和五哥的事兒。”
“然後今天晚上她沒課,不會耽誤學習,我也保證會送她回學校。”
周伊掃完信息,估摸著這倆孩子多半已經在來的路上,隻能回一句:“那注意安全,到醫院門口記得告訴我一聲。”
不過話說回來......
“你倆的關係是不是太好了點兒?”初吾頂著亂蓬蓬一雞窩頭,睡眼惺忪地瞥著弟弟妹妹們說道。
周伊不搭腔,雖然這也是他想說的。
初陸沒好氣地把保溫盒擱床頭櫃,回懟道:“你都躺床上半身不遂了,還關心這有的沒的?”
“那保溫盒邊是啥?”初吾委委屈屈地岔開了話題。
“安予哥給你弄的雞絲粥。”初陸說,“一出鍋就給裝保溫盒,保證新鮮熱乎。”
“就沒給你哥夫弄點兒啥來啊?”初吾習慣性地問。
“我們待會兒和哥夫一塊出去下館子。”初陸回答,“反正你這病號要忌口,吃不了好的。”
“初六,我怎發覺你今兒說話跟吃了槍子兒似的?”初吾不滿道,隨即扭眼向周伊求證,“伊伊你看,他是不是不太像話!”
“你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吧,初五!我就沒見過像你這種利用完人之後還翻臉不認人的人!”初陸憤懣說道,旁邊陶夢然適度地拉拽他衣角,黑眼睛無聲地凝望著哥哥們。
“你幹脆就直接說我是卑鄙小人好了,繞來繞去不怕舌頭打結啊。”初吾好脾氣地接茬,應是自知理虧。
“我哪敢說您卑鄙,您簡直就是正道的光!忍辱負重,大義滅親,掃除一切社會黑/勢/力,把你這段傳奇經曆拍下來小金人都拿到手軟!”
初陸越說越激動,輕易就擺脫了夢然的拉拽,眼看要前傾身子向半靠在床頭的初吾襲去。
周伊攔下了他揚起的胳膊,“小六,你冷靜點兒。”
下手估計有點兒重了,孩子疼得一哆嗦,周伊歎氣著鬆開,又無可奈何地瞥了初吾一眼。
初吾低頭玩著手上的戒指,卻是一副放任的樣子,“你接著罵吧,動手也可以。要不這樣,我讓你哥夫和夢然都出去,你站我旁邊罵一個小時都行。”
初陸悻悻地甩甩手:“我沒你那無聊!”
“傷......怎樣了啊?”這一米八的高個子少年又磨磨唧唧地哼出一句。
“小傷,不礙事兒。”初吾灑然回答,抬眼衝周伊笑笑,“伊伊,你幫我打點熱水來吧,我想洗手。”
病房有獨立衛浴室,但周伊聽懂初吾是想讓他去走廊盡頭打。
換句話說,初吾想把他支出去。
“那行,夢然,咱倆一塊去。”周伊了然地繞過初陸,把安靜如深潭的陶夢然順手帶走。
“哢噠”,門關;陶夢然接過周伊裝模作樣拿出來的臉盆,“你和初吾配合得挺默契。”
“總要讓出點兒空間給兄弟倆好好聊天吧。”周伊說。
“那咱倆在外邊坐會兒。”陶夢然揚了揚手上的臉盆。
走廊空蕩蕩,醫院的夜晚都是這樣。
“總覺得你經常來這種地方,但不是因為你自己生病。”夢然坐下來後,一邊晃悠盆一邊晃悠腳。
“嗯......因為長盛吧,爸媽顧不過來我就得頂上。”周伊想了想說,探手拿過夢然手上的塑料盆,放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我聽姨媽講,你兩年前好像生了場大病。”
“發燒而已,小病。”夢然淡淡道,“你當時忙著上學,我就沒讓我媽他們跟你說。”
“哦,雖然我幫不上什忙,但......”周伊猶猶豫豫,又把話音吞了回去。
“咱倆算是扯平了,初吾這病我也幫不上什忙。”夢然說,慢慢停下了晃悠,“初吾不會有事吧?”
“不會,他狀態挺好的,能吃能睡。”周伊回答著,不自覺牽扯出一縷笑意。
夢然扭過臉來,看向他,“但你的狀態不太好。”
“欸,有,有嗎?”周伊抬起頭,他可是有借了剃須刀好好刮胡子的,以及左右照了鏡子沒看出黑眼圈。
“臉上看不出來什,表情除了有點呆之外一切正常。”夢然嘖了聲,“但是吧,你氣場不對勁,就平靜得太過分了。剛剛初陸發火那一下,你算是正過來了,然後一開口又倒了回去。”
“那一下是我太急,估計嚇著小六了。”周伊有點懊惱。
“你不應該著急?”夢然卻這般反問。
“啊,我是有點著急你哥夫這病,但光著急也沒用啊。”周伊理所應當道。
“不對,著急才是正常反應。”夢然搖搖頭,蹙眉反駁,“你太緊繃著你自己,我就怕初吾到時候好好的,你卻出事兒了。”
“我能出什事兒?”周伊笑笑。
“不曉得。”夢然往他那邊挪了挪身子,“不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哥。”
而後,夢然起身,垂眸給了他一個擁抱。
周伊這才慢慢地,慢慢地反應過來,除了直呼姓名外,夢然一直對他的稱呼都是“哥”。
“這什菇娘果還挺甜的,要給你扒一個嗎?”初陸坐到床頭櫃旁,有條不紊地拈了菇娘果,扒一顆的淺金葉衣吞一顆。
腮幫子兩邊都被聖女果大小的金色果實塞滿,顯得他的怒氣還沒消散。
“不用,你吃吧,記得給夢然留點兒。”初吾看出人對自己的不待見,自然不上趕著占便宜。
兄弟倆相對無言好一陣,初陸依言留了一大半菇娘果,就抓了個橙子在手上來回把玩。
“對不起。”初吾開口道。
初陸哼了聲:“沒頭沒腦的,對不起個啥?”
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了陣,方才提高嗓音補充說:“我生氣不是因為你利用我,其實這嚴格說起來也不叫利用,畢竟是我自願給你破解的。”
“我就是生氣你不信任我,也不信任四姐。”
初吾垂眼盯著手上的戒指發愣,手背貼了兩道醫用膠布,是為止血。
晚上不用繼續打點滴了。
“也不是不信任你們。”初吾緩聲道,“隻是這事兒我自己解決最好。”
“那你還有什必要說對不起?”初陸冷聲反問,“你都沒啥悔過之心!”
“對不起。”初吾重複了遍,直接把人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頓了一會兒,是聽見少年磨著後槽牙說:“我真服了你了!”
躺平任罵嘛,還能咋滴?初吾並不打算為自己辯解什。
他也了解初陸,罵罵咧咧完了,氣也就自然消了,估計隔個一周都忘記自己當初到底在氣啥。
心思單純好猜得很,這也是初肆說的,初陸不適合進公司的主要原因。
“你喝粥吧,我把哥夫喊回來喂你,反正別想使喚我!”初陸賭氣地把橙子砸回果籃,初吾下意識一抬眼,正好和弟弟氣憤又複雜的目光對上。
“你這人啊......有時候真想讓人打一頓。”初陸說,倒是癱在椅子上不起身,仰麵望著白灰的天花板,“我小時候那會兒可看不慣你了,每次想找茬跟你打一架都被四姐攔下來。”
“長大點兒才明白過來,我和四姐當時是在孤立你,甚至可以說是冷暴力。你不信任我倆,也算是我們自己種下的原因。”
“但我其實上小學那會兒就不討厭你了,就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我當時是三年級,個兒挺矮的,然後被高年級的同學支使著做小弟。”
“你也知道我們那學校都是富家子弟,好多都跟家有來往,自然那些支使我的高年級輕易就知道我打小雙親身亡。你當時是上幾年級來著......”
初陸停了停,初吾知道他並不是想不起來,隻是要自己一個互動:“六年級,我比你大三歲嘛。”
“對,我不清楚你是怎知道我被欺負的,總之在那些混蛋罵我野種的時候,你抄著把米尺過來,把那些人都打跑了。”
“但後麵咱倆都被抓去了教導室,教導主任打電話叫家長,結果是四姐過來,甩了那領頭的小混蛋幾巴掌,直接把我倆給領走了。”
“然後最絕的是,對麵家長攔下我們仨,找四姐要個說法。四姐就問有打壞了什東西沒,你也神奇,就說把班上的米尺給打壞了,第二天老師上課要用。四姐就直接給教導主任甩了張票子,把他桌子上的米尺拿了。”
“主要她不是問打壞了什東西嘛,那些混蛋算什東西。再說,要真沒四姐給我弄來的新尺子,我第二天還真不好跟我數學老師交代。”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