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怕被拋棄,  整患患失的是陳玉鳳，怎現實中就變成韓超了呢？

    陳玉鳳覺笑，忍不住的笑,  她越笑,  韓超就越生氣。

    又羞又氣，狗男人要毛,  這會兒就該豎成刺蝟了。

    因為知道那本書，也因為在進城前，陳玉鳳也曾因為怕被拋棄，怕自己跟韓超會越越遠而短暫的迷茫，徘徊過,  所以她能理解韓超的擔憂。

    但剛想勸勸他,  他身一轉，背過去，不理她了。

    狗男人的狗脾氣，既然他不理她,  那就晾一晾再說。

    雖說男人要晾，但該給他準備的，陳玉鳳一點都不會差了他的。

    如今不比從前,  買衣服要省著錢了，而韓超最喜歡穿皮夾克。

    陳玉鳳於是到新開的一大商場,  花三千元給韓超買了一件褐色的真皮皮夾克，花了錢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這夾克不像她原來給韓超買的那件夾克，股革味兒，聞上去味道特別正，就這,  回家的候給他拿出來，他不高興死才怪。

    陳玉鳳是想帶著倆媽，倆閨女一回，去參加齊彩鈴的婚事不過順帶，她外公的墳地該去拾掇一番，自己的家也該好好的清理清理，收拾一下了。

    工作太忙，這次回去一趟，也不知再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去。

    所以陳玉鳳還專門買了相機，想帶著倆閨女，韓超，在自家的屋前照張相，留戀一下。

    倆閨女聽說要回老家，都特別開心，孩嘛，都懷念自己小候長大的地方。

    周雅芳也是，一開始答應的好好兒的，而且興致勃勃的帶著倆閨女買衣服，還要買鐮刀、掃把，笤帚，抹布等，她經驗，五六年沒住過人的房，如今已經成荒園了，要想住進去，就好好收拾一番。

    而王果果呢，因為已經改嫁了，要想回去，先問問韓峰。

    一家人於是就各自打算了來。

    但是過了兩天，周雅芳先就說自己不去了，而且還說，這回倆閨女她帶著。

    卻原來，顧年準備要回米國，在臨之前，受到蒙自政府邀請，去蒙自做宣講，他希望周雅芳跟他一去，順帶，還希望倆閨女也去看看她們的祖輩們奮鬥過的地方。

    讓不是親外公的男人帶自己家的小閨女出門旅遊，聽來並不太好。

    但陳玉鳳考慮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蒙自是馬琳那女少將曾經奮鬥過的地方，而她是第一批下放唯一的女性。

    如今的孩已經想象不到曾經奮鬥過的人們多艱苦。

    讓倆閨女去實地看一看，一，就像顧年說的，她們才能理解先輩們曾經付出過多少。

    再就是王果果了。

    如今改革開放，鎮民們也富裕了，而蘇紅倆口，自打曾經來的候因為偷錢而悄悄跑回去之後，無處蹭，反而還把過好了。

    他們現在在安陽縣城開著一家醬料店，一炒料一賣，過很好。

    韓超是兄弟，血親，韓峰跟他沒隔夜仇，聽說兄弟要回家，特別高興。

    但王果果就不一樣了。

    聽說她要回去，韓峰提了要求，他說：“媽，你要來，我當然歡迎，但為了韓和韓旭好，我給你安排跨火棚，也不提高要求，你給倆娃帶點見麵禮，隨便意思一下就行，你現在錢的嘛，兩三萬也就是意思，主要是買孩們的安全和健康，你說呢？”

    所謂跨火棚，是安陽縣一帶解放前的規矩。

    一女人要在喪偶後再嫁了，想重返前夫家，就在路口當街燃前火棚，讓再嫁的女人在臨進門前，跨過去。

    當然，隻跨不行，還撕衣捶胸的哭一場，以表對亡夫不貞的悔罪，給亡夫賠罪。

    進了家門，也不能就這樣算了，還給前夫磕頭上香，賠不是，並且給孫們一筆見麵錢。

    因為據說女人再嫁，前夫亡魂要是怒了，會擾的家宅不寧，會禍害孩。

    所以這儀式主要是用來給孩們辟邪的。

    王果果以為幾年不見，大兒既做了生意，還賺了錢，能長進一點。

    沒想到他居然越來越愚，還貪財成這樣。

    “老大，媽不去你家，媽去韓超家，他不像你那迷信，兩三萬媽沒，但媽肯定會給韓和韓旭帶東西的，你讓倆娃在家等著媽，好不好？”王果果說。

    韓峰在電話笑了來：“媽，韓超生的是閨女，嫁了人就無後了，他當然不迷信，我就不一樣了，我生的是兒，我的孫管著咱家的墳瑩風水呢。現在咱們縣城道教協會的，咱們縣在風水八卦這塊很講究的，韓超要真啥規矩都不講就把你往屋帶，我肯定喊上叔伯堂房跟他講道理的，您說呢？”

    “行吧，媽不回去了，老大，咱們母，這輩就不見了。”王果果幹脆說。

    韓峰深深歎了口氣，再說：“媽呀，你這又是何必呢，我聽說徐叔沒孩，韓超生的又是閨女，等您真要去的那一天，必須韓韓旭給您盡孝，不然閻王不認您的，您現在還年青，不願意講迷信，等您年齡大了，慢慢就願意信迷信了，到那候您再想認孫，就難了呀。”

    王果果也歎了口氣，說：“老大，你這些年咋就沒長進，越活越回去了呢？”

    “媽，現在全國各地都在恢複傳統文化，咱縣的道教協會會長跟我還是好朋友，您當初在鎮上名聲又不好聽，現在還這樣出格，您叫兒真的難做人呀。”韓峰說的口幹舌燥，也懶再說了，就說：“媽，等您想通了再說吧，我是您兒，永遠在家等著您。”

    這就是再嫁女人的難處。

    王果果於是做了決定，不回去了，從，她永不回桂花鎮！

    第天就是端午了，而從安陽縣到首都如今是高速路的。

    清早來韓超開車，據說隻用不到三小就以到家。

    周雅芳帶著倆娃已經了，去蒙自了。

    王果果在替韓超收拾後備箱，因為陳玉鳳非要在自己的屋住一夜，被褥都給他倆備上的。

    韓超看出來，他媽也想回家，遂說：“媽，一回吧，我哥要歪嘴，我揍他一頓就好。”

    王果果一笑，說：“不了，媽從不回桂花鎮了。”

    她也想念她的大兒，想他還在吃奶，她被韓父拽著打，孩躲在她懷哇哇而啼的樣，她於韓峰比韓超疼愛，她也想念她的倆大孫，畢竟那是她一手帶大的。

    她還想念她的街坊鄰居們。

    曾經她被生活逼成了潑婦，在桂花鎮所街坊的眼是窮凶極惡的瘋婆，她不想這樣的，她想見見她的舊鄰，心平氣和的跟大家打聲招呼。

    她想看看自己生活過的地方，摸一摸用了幾十年的老家具，她回不去了。

    她也永遠不會再回了，

    目送韓超開車離開，王果果格外難過。

    今兒端午，過節，徐勇義昨天晚上出了趟差，緊趕慢趕，早晨才回家，本來是準備好是要跟著王果果一去桂花鎮的。

    兩三萬他沒，但於妻的大兒，倆孫，他肯定會準備錢和見麵禮。

    但乍一聽韓峰還是那德性，他也覺王果果沒必要再回去。

    坐在沙發上沉吟了會兒，他拔了電話出去。

    放下電話，回頭對王果果說：“阿眯，自打你回來，我跟蒙自地方政府協調好幾年了，一直在幫你申訴，讓他們幫你補戶口，返還你家的土地，你家那塊地方如今是私人辦的馬場，效益應該搞不錯，所以地方政府一直在踢皮球，不肯辦，現在外商比我們這些土八路管用，我剛跟顧年聊了一下，他正好去蒙自，他說以跟地方政府談一下，把你家的土地，你的戶口，一並給辦下來，要不這樣，咱們也去一趟，人多力量大，一去跟地方政府談。”

    背井離鄉距今，三十多年了，王果果不期自己還返鄉的一天。

    這事呢，因為一直沒辦成，徐勇義沒說過。

    她還是頭一回聽說。

    王果果是小女孩心性，剛才還為了韓峰而傷，刻噗嗤一笑，說：“居然馬場，那我以騎馬嗎？”

    “你要喜歡，我買一匹給你。”徐勇義笑著說。

    王果果是風風火火的性，打開衣櫃，邊翻邊找，但忽而手一頓，回頭盯著徐勇，目光一厲：“當初顧年和馬雍他們總笑話我，說我提根馬鞭，凶巴巴的，像母夜叉似的，我要騎馬，你不嫌棄吧？”

    徐勇義笑了笑，溫聲說：“不嫌棄。”

    她永遠不會知道，當從小生在城市的他背著行囊進重重深山，看到騎在馬上，揚著金馬鞭，笑的像銀鈴一樣的她策馬奔騰在杜鵑林中。

    他的內心曾過多大的震撼與心悸。

    那他也才剛18，背著重重的行囊，追逐著馬蹄的方向，在杜鵑林一路飛奔，隻為要看那馬上的少女，想她能回眸再看一眼。

    “土地要不要來沒關係，徐幹部，我今兒心情特別不好，早點帶我去蒙自，我想騎馬。”說著，王果果從衣櫃最深處翻出她的馬鞭，啪的一聲甩開。

    小牛皮裹金的鞭，曆經四十年，揚空一拍，響聲還是那清脆。

    徐勇義笑著搖頭，又提電話，訂機票了。

    王果果則拉出行李箱，開始收拾行李了。

    人的一生總會遺憾，就讓韓峰守著倆兒，守著他所謂的血脈傳承去吧，就讓桂花鎮的鄉民們永遠認為她是又瞎，脾氣又壞，愚頑不靈的瘋婆去吧。

    大清早就亡了，封建迷信那一套王果果也不信。

    要不經一回，她總還會盼著韓峰變好的一天。

    但現在她徹底放下了。

    她要改回戶口，讓王果果在這世界上徹底消失，也從，徹底跟韓峰斷了母關係。

    回蒙自吧。

    隻要回到蒙自，她就是曾經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土司家的大小姐阿眯。

    阿眯大小姐現在要提著馬鞭，去巡視她的領地了！

    ……

    陳玉鳳今年買了大哥大，正好齊彩鈴也，她就打電話，把自己的大哥大號碼給她了。

    所以倆人以用電話來聯絡。

    據齊彩鈴說，她雖人在老家，但是在安陽縣城擺酒。

    所以她讓陳玉鳳直接到安陽縣城參加酒席，就不必回那又老又破，荒草滿園的家了。

    縣城如今好賓館的，齊彩鈴願意掏錢包房，讓陳玉鳳住在賓館。

    她說，她些事，要認認真真的，跟陳玉鳳好好談一下。

    韓超也以為，陳玉鳳之所以答應回家，是想去看看齊彩鈴嫁的‘小鮮肉’多年青，多帥氣。

    是想去跟齊彩鈴敘敘舊。

    並不是。

    她拒絕了齊彩鈴的邀請，不參加婚禮，也不在城住，隻願意倆人天在安陽縣城見一麵。

    而今天，她先回趟家，並且計劃要在家住一晚上。

    在路上，韓超就覺陳玉鳳這決定不太現實。

    五六年沒住過人的房，不說荒草，動物屍體都不知道多少，怎住人？

    ，在路上的候，韓超就想，大概陳玉鳳於農村的荒宅還沒太清醒的意識，等回去了，等她看到那家無法落足應該就後悔了，到候再勸吧。

    韓團今天一件新鮮的皮夾克，還戴了墨鏡，帥的要命。

    當然，內心也點暗暗的躁動，想跟齊彩鈴的‘小鮮肉’比一比。

    但因為陳玉鳳，今天比不了了。

    ，先回家。

    曾經的桂花鎮多熱鬧，即使不逢集的候，鎮民打牌曬太陽，喝酒，孩們滿街竄，街坊鄰居你來我往聊天兒，無比的熱鬧。

    現在不一樣啦，進了九十年後，男人們大都出去打工了。

    女人們留守在家，要種田，要搞營生，這還過端午呢，正街上除了幾流鼻涕的孩和幾曬太陽的老人，就沒一年青人。

    當然，如今鎮上暴發戶兒多，大多開的還是夏利桑塔那，沒人稀罕一輛麵包車，所以倆人下車，除了幾孩看看，老人們連窩兒都沒挪。

    陳玉鳳的迫不及待讓韓超很是困惑。

    她下車一手鐮刀一手剪，朝著家的方向，一路小跑。

    當然，家跟他預料中的一模一樣。

    遠遠就能瞧見滿院的荒草。

    院牆上曾經繁盛的花如今凶了，草一半花一半，遮蓋了整院。

    門鎖早就鏽跡斑斑了，鑰匙都塞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