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做夢被魘住的經曆嗎?
杜衡曾經有過一次。
那時他剛實習的時候,因為實習單位離學校比較遠,他沒辦法每天回宿舍住宿,而實習單位也不可能給他們實習生提供宿舍,所以他隻能另外想辦法。
而那時候農村蓋房子的熱潮也早已過去,大哥能掙來錢的途徑,除了地種的那點莊稼之外,也就是挑時間進城打短工。
更何況侄女也已經大了,他不想因為住宿的問題,讓大哥再多一層負擔。
為此,杜衡沒有在實習醫院的附近找樓房,而是在稍微遠一點的郊區,租了一間民房。
房間不大,六七個平方,在三樓,但也是頂層了。
隻是這間屋子的頂棚是彩鋼,可以說是真正的夏熱冬暖。
杜衡搬進來的時候,正好是七月份,最熱的那幾個月。
那這房子能熱到什程度呢?
就是那種拿風扇對著人吹,但不用三分鍾,床單依然會被汗水浸透的那種熱。
可杜衡還是毅然決然的住了進去。
因為便宜,實在是太便宜了,一個月隻用八十元。
但就在杜衡住進去的第三天早上,鬧鍾提醒他該上班了,他也一如往常一樣的睜開了眼睛.他自我感覺睜開了眼睛。
但就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忽然瞅見自己房間的門口,一個小夥徑直走了過來,然後和自己來了個臉貼臉。
隨後的時間,他能聽到房間外麵其他的住戶在洗漱、在走動,甚至還能從窗簾處看到人走過的身影。
但他自己就是起不來、叫不出聲,連手腳都動不了,全身的關節僵硬如鋼鐵。
而且隨著時間的增加,他還感覺到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杜衡急了,他鼓勁,他掙紮,他怒喊。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他動不了,他也喊不出聲。
就在他感覺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時候,他的眼睛忽然就睜開了,一聲驚懼而又短促的‘啊’也喊了出來。
而此後的一個月,他又體會到了三次同樣的夢魘。
杜衡有點怕了,加上聽了點流言蜚語,他終於是找別的房東重新租了一間屋子。
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十年了,但是夢魘時的那種無力感、窒息感現在想來,還是那的栩栩如生。
而現在,他的感覺就和那時候夢魘時的感覺差不多,感覺有個什東西,正在緊緊的包裹他的腦子,讓他不能看,不能聽,不能說,不能動。
除了沒有那種窒息之外,但是被異物包裹的無力感卻如出一轍,而且時間越長,他還多了很多的焦急,能急出火來的那種急。
他能隱約聽到自己身邊每天都會來很多人,也能感覺到肖培發他們在自己身上下的針,同樣也感覺到了大嫂給子擦臉擦手。
亦或是,此時大哥握著他的手,輕輕的摩挲自己的手背,他都能感覺得一清二楚。
他想睜開眼,他想喊出來,他想動動身子,哪怕是動動手指也行。
但這都是奢望,他什都做不了。
兄弟連心,杜衡此時的焦急,或許杜平感覺到了。
他雙手握著杜衡的手更緊了點,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弟弟喃喃道,“我聽人說,現在要醒過來,隻能靠你自己。
你小子要加把勁兒,一定要醒過來。
你不知道,你女兒現在看著才一歲多點,但是那嘴太能吧了,比你小時候話要多得多”
“吱~~”
杜平話沒說完,身後的病房門突然短促而輕巧的響了一下,把杜平剛要說的話,全部給壓回了肚子。
杜平下意識的回頭,但當他看清來人的時候,眼神卻猛然收緊。
門口是個清秀而又成熟的美麗女性,她的身邊還有一個怯生生藏在身後的小男孩,正探著半個腦袋,用那明亮清澈的眼睛偷偷看著杜平。
“大哥。”
聽到女人的聲音,杜平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你來了?”
“嗯,我來看看他,他怎樣了?”
“小衡啊,身上的傷好了,但就是醒不過來。”杜平輕聲而淡然的說道,“醫生說,以後可能就這樣了。”
微微猶豫一下,杜平指著那個怯生生的小孩問道,“這是?”
女人拉了一把小孩,指著杜平說道,“陽陽,叫大大。”
杜平的眼神抖了抖。
小孩沒有叫人,也沒有往前,甚至又往後藏了藏。
杜平深吸一口氣,眼睛閉了一下,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直接往門口走了過去,走到小孩的身邊,他微笑著揉了揉小孩的頭頂,“你們說說話吧,我出去待會兒。”
“謝謝大哥。”
杜平沒再接話,徑直走到門外,並隨手拉上了病房的門。
他到樓梯間抽了根煙。
一根煙的時間很長,又好像很短,因為就這段時間,他好像想了很多,多到有好幾年發生過的事情;但又好像什都沒想,因為按滅煙頭的時候,他腦中一片空白。
作孽啊。
杜平不知怎的,腦海最後就隻剩下這三個字了。
歎息一聲,杜平回到了病房的門口。
剛到門口沒兩分鍾,門就從麵打開了。
“要走了?”
“嗯,得趕回去,後天還有課呢。”
杜平嘴笨,不知道該說些什,隻是沉默著把人送進電梯。
夜深了,外麵的馬路上也變得安靜了許多。
病房的燈熄滅了,杜平也找地方躺了下去。
前幾天他擔心自己弟弟,從而睡不著,現在更加的睡不著了,眼睛盯著床頭,那散發著瑩瑩光芒的監護儀定定出神。
隻是他沒有發現,躺在瑩瑩光芒下麵的杜衡,此時和他一樣,同樣睜著眼睛怔怔出神。
翌日清晨,好朋友中醫內科的所有醫護,在一片沉默中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雖然病區的住院病人很多,雖然門診工作依然繁重,雖然這會給大家帶來高額的回報,尤其前不久,科室就已經有風聲傳出,今年的年終獎金會比去年翻一番,能讓他們好好過一個肥年。
但是就現在每個人的臉上,並沒有出現任何的喜色,反而一個個全是愁眉苦臉的憂愁樣。
原因很簡單,他們科室的支柱倒了,他們最大的依仗病了。
中醫的發展方向,與現代醫學的發展一樣,勢必要往精細化的方向發展,這個趨勢是不可逆的,這是由醫院發展、社會發展的時代浪潮所決定的,不是隨便一個人能抵抗的。
除非那個人.不是一般人。
而杜衡恰恰就是這個逆時代而來的人。
他們非常的清楚,如果沒有杜衡,中醫內科在國慶的時候,就已經被拆分成零碎,被其他科室吃幹抹淨了。
而他們這些人,有些人會被其他科室收編,但更多的,會沒有人要,會被醫院解除聘用合同。
前一種意味著有可能會減少收入,但是後一種卻是直接失去工作。
而他們這些人,除了極個別的人,其他人可不覺得自己就一定能被留下來。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