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空死了——為了救活棺材的另外一個人，他選擇犧牲掉自己的生命，重啟了改大法。也就是隻要不出意外，那棺材的人便會活過來。而張空……他將永遠的，以靈魂的形態來守護棺材中的那個人。至今已經有五十年了，但是張空的那句堅定的話語卻讓孔二記憶猶新——“我怕死嗎？況且……我的弟弟，隻要你活著，我甘做靈魂。”

    孔二望著那口青銅巨棺，懷著無限的敬意深深鞠了個躬。

    過了不久以命抵命的程序也到了最後的一步。樓蘭用額頭抵著颺淩的額頭，唱歌一般吟唱了一段咒語，以命抵命的陣法發出了耀眼的金光，一縷縷綠色的生命力量從樓蘭瘦的身軀湧出，流入了颺淩的身體。孔二一下子明白了——樓蘭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讓他獻祭，樓蘭一早就會以命抵命，自然知道在最後要念出咒語才能生效，而她所的意外指的就是這個：不會這段咒語，以命抵命的陣法就無法生效，自然就無法用孔二的性命來換回颺淩的性命，樓蘭考慮得很周到，無論之後是否會發生意外都會有意外發生，這就是最大的意外。孔二的眼中含滿了淚水，跪倒在地，朝著樓蘭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師父啊……徒兒千算萬算，還是算不過您啊……”

    過了漫長的一分鍾，楊淩的麵頰開始變得紅潤起來，但樓蘭的臉色卻變得愈發蒼白——孔二知道，樓蘭的生命力馬上就要耗盡了，也就是，樓蘭馬上就要死了。

    很快，樓蘭倒下了——她的生命力量被抽幹了。她看著孔二，眼泛起了淚花，笑著：“颺而……別忘了……我最後的……話。我相信……你會做到的……因為……因為……你一向都是——”樓蘭的聲音愈發微弱，話沒完，她的瞳孔就失去了光彩，活靈活現卻沒有一絲生氣，嘴角抽動著，努力想擠出最後幾個字。孔二湊過去，把耳朵貼在樓蘭的嘴邊，聽出了“到做到的”這幾個字，而幾乎是同一時間，樓蘭的頭一歪，死了。孔二頓時淚如泉湧：“師父啊！”孔二控製住情緒，將食指抵在樓蘭的額頭上，念道：“魂安、魂定……忘卻這世間之一切吧……安息、安魂……無論你是對是錯……急急……如律令。”這是安魂咒，念罷此咒，樓蘭已恢複成常人的雙眸顏色的雙眼合上了，露出了一絲笑容，似乎是睡著了。

    颺淩的身體忽然抽動了幾下，看來是醒過來了，他從地上坐起來，雙目仍是一紅一黑。他撓了撓頭，：“我這是怎了？頭好痛……”空兒沒有話——他不知道自己該什才好。颺淩看了看周圍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孔二身邊的死去的樓蘭，當然，因為安魂咒使得樓蘭的表情變得無比安詳，颺淩並未看出樓蘭已經死去，繼續問道：“活屍和活死人呢？師父……師父她怎了？”

    “死了。”孔二硬是從嘴擠出這兩個字，眼又飽含了淚水。他也不想接受樓蘭已死的事實，而又不得不回答颺淩的問題。

    “死……死了？”颺淩一下子怔住了，結結巴巴的：“怎……怎可能？師傅他……那厲害——不是嗎？她怎會死呢？她不會死的，你在開玩笑，師弟。對……對不對？”孔二沒有回答他，楊淩站起來，用右手把孔二頂在牆上，厚道：“你在開玩笑！跟我！快告訴我，你在開玩笑……你在開玩笑……對不對？對不對！告訴我你在開玩笑啊！”“我沒在開玩笑……颺淩師兄，”孔二一臉嚴肅，眼角泛著淚花，用十分晴卻十分清晰的聲音，“師父她走了，回不來了……”

    “師父她……怎死的……？”颺淩的情緒有些平複下來了，一鬆手，孔二從半空中掉下來，癱坐在地上。他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咳出了一口血。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他哭了：“原……原本死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可誰知道，師父她……”孔二到這就不下去了，兀自哭著。

    颺淩看了看以命抵命的陣法，又看了看孔二一黑一紅的眸子。

    恍然大悟的表情，與憤怒的表情混合在一起，令颺淩的麵孔看上去十分惡毒、十分恐怖，他惡狠狠的：“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你被活屍或者是活死人殺死，然後——然後師父以命抵命了是不是？告訴我！”孔二怔住了——他沒有想到楊淩會這想，但這也符合了他的心意：他不想讓颺淩知道樓蘭究竟是怎死的，寧願讓他相信樓蘭是為了救自己而死，也不能讓他以為樓蘭是為了救他而死，以颺淩的性子，他若是知道了真相的話就算付出一切代價也一定會找辦法讓樓蘭活過來的，而那個辦法恐怕就是以命抵命，如果他為此付出生命的話豈不是辜負了樓蘭的期望。

    孔二沒有回答他，隻是徑直走了回去，抱起摟蘭的屍體，轉過頭來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跟我來。”

    “去哪兒？”颺淩拉住了孔二，“你還沒有告訴我師父她是怎死的呢！快告訴我。”孔二甩開颺淩的手，繼續用那種極冷極平靜的語調：“你沒有必要知道那多。再了，就算我告訴你真相你會相信嗎？你相信自己的想法多一些還是相信我的話多一些？恐怕現在來你更相信你自己的想法，那我什不是舉無輕重嗎？跟我來就是了，我們去找殤兮師祖——這是師父的遺願，信不信由你。”

    颺淩有些語無倫次：“師父的遺願……師父的遺願。是，好。是啊……現在這些不是時候，我們應完成師父的遺願才是，有些事情到時候自會水落石出。”

    三日後，地觀。

    孔二根據樓蘭在世時與他談論的記憶中提到的這個道觀的名字找到了這，這四麵被樹木所環繞——這道觀修在了一片大森林的最中心處，雖是遠近聞名卻隻有一個老獵人來過這，這實在是太過於隱秘了，並且森林中時常有野獸出沒，多數進來的人都沒能活著回去，但根據老獵人所指的方向，他們還是找到了地觀。樓蘭的屍體已經開始浮腫了，口中吐著夾雜著些許血液的泡沫。其實修道之人多數在死後都會坐化為金身，但是樓蘭道骨被損、修為盡散，死亡自然就像普通人一樣了。

    孔二搖著頭敲了敲門，一個戴著麵具的人就走了出來，他的麵具非常奇怪，一半黑一半白，黑色的一半眼洞處露出了一隻鮮紅色的眸子，而白色的一半則露出一隻黑色的瞳孔，這人是個陰陽眼，這麵具還對應了陰陽雙生的八卦命理，這人應該是個守陵人，恐怕就是他們未曾謀麵的殤兮師祖。

    “你們是……”那人看了看孔二和颺淩，問道。“我們是——”孔二連忙答道。可話還沒有完那人就製止了他，並捏了捏自己修長的手指，：“你們是樓蘭的徒弟？”空兒剛要回答，那人卻又抬起左手，製止了他。他看了看孔二背著的樓蘭的屍體，忽然握緊了拳頭。孔二本以為他要發火，然誰知那人卻又捏了捏手指，：“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是樓蘭讓你們來的吧。”

    “您就是殤兮師祖？”颺淩有些唐突的問。那人點了點頭，：“沒錯，我就是樓蘭的師父——殤兮。跟我來吧……”

    三人一屍進入了道觀中，殤兮點上了山主線，插在了開山祖師金身麵前的香爐中。

    “後人殤兮，攜第七十六人守陵人之屍前來。”殤兮跪下，拜了三拜，又拿出一個桃木牌子，用刀刻了起來。颺淩與孔二對視一下，都不明白殤兮這是要幹什，隻好繼續等下去。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他停了下來，牌子可好了。上麵刻著幾個大字：第七十六人守陵人樓蘭之位。

    接下來，殤兮為他們二人植入了幻靈符，又不知是何原因把颺淩給逐出了師門，並任孔二為第七十七人守陵人。後來是有事離開了地觀，再也沒有回來。

    這時我才明白為什我對“地觀”這個名字這熟悉——我們所在的道觀就叫做地觀，看來這殤兮祖師一直都沒有再回來過，至少這一年來是如此。

    我想了想，發現有幾件事我弄不明白，甚至可以是越來越糊塗：

    一張空是誰，為何會在樓蘭閣中，那黑子和活屍為何會闖入樓蘭閣，那改大法又是哪路高人所為；

    二殤兮的屋子為何會有一間密室，那為何會有青銅巨棺和活死人；

    三既然已經定下決心要趕走颺淩，為何還要在他的體內植入一張幻靈符，殤兮究竟是何目的；

    四殤兮後來去了哪，為何再也沒有回來，生死不知。

    但現在不是打岔的時候，所以我也沒有刨根問底地問孔二。因為我知道他若想的話我不問他他也會告訴我，但是如果他不想，我就算想盡各種方法問他他也不見得會告訴我。不過聽孔二講了這多，對於為何颺淩對孔二懷恨在心這件事我倒是了解了——樓蘭為颺淩以命抵命，而颺淩卻以為樓蘭為孔二以命抵命，而且還有一點就是颺淩認為自己被逐出師門完全是因為孔二。

    我長歎了一口氣——人生啊，太曲折；人心啊，太難猜！

    孔二這算是被誤會了大半輩子啊。

    不過，這誤會也就到此為止了吧——孔二道出了實情，颺淩不見得會懷疑此時的真偽，畢竟他當時也知道自己有失去感覺一段時間，反正我是相信孔二。希望他們二人可以放下以往的一切恩怨與誤會，重新做好兄弟吧。

    不過事情並沒有我想象的那簡單，颺淩剛了一句“原來如此，看來這些年來是我誤會師弟你了”我就看見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從我麵前閃了過去。我的心頓時“咯”一下，心完了，該不會是他們兩個吧。我連忙閉上左眼，念道：“聚陽，地聚陰，人自為陰陽。吾之雙眸，一聚陰，一聚陽。則左眼為，右目為地。陰眼……開！”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開啟陰眼，由於沒有經驗，這一下幾乎耗光了我所有的陽氣，好在我有這一千多年的修行撐著，不然肯定就廢了。我再次向前看去，前麵竟站著兩個人——一個人穿著一身白衣，瘦瘦高高的，一臉笑容，不過這笑在我看上去卻十分陰森，他的手拿著一個籃子，麵像是裝的什吃的；另一個人穿著一身黑衣，又矮又胖，一臉怒氣，好像有誰欠了他幾百萬沒還似的，一隻手拿著鎖鏈，一隻手提著一盞燈籠，燈籠發著幽藍的光，很是陰森。一黑一白、一喜一怒，這兩個家夥我再熟悉不過了，我在醫院工作時總能依稀看見他們的身影——他們是無常，黑、白無常！

    我在心問候了一下這二位的祖先，心這兩個家夥怎哪兒有事兒哪兒到呢，這也沒有將死之人需要他們勾魂啊，難不成他們是來湊熱鬧的？不過想到這，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表陰陽眼是互相的死劫，兩個人必須死一個。必須死一個！看來這兩個家夥就是來索魂的了，不過就算是如此，那範無救來就行了，謝畢安這家夥來幹什？謝畢安是專收陽魂的，這三個大男人都是陰魂陽魄，他來有什用啊？不過……必須死一個的話，我會希望誰活下來呢？當然是孔二了……他是我師祖。不過……颺淩也不該死啊。很難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