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 我不是神
夕陽西沉,陳老蟲汗流浹背的提著硬弓,挎著胡祿,瀟瀟灑灑的走到了居住的平西堡門口。
平西堡雖說隻是一個堡,但實際上規模很大,叫平西城也是可以的。
此堡地處河湟穀地腹心,大通河穀地,是青海、大非川乃至巴塘高原和隴右交通的關鍵點。
雖然海拔高了些,但降水充沛還有大河滋潤,因此雖然田地不多隻有五六萬畝,但都是高產田。
草場麵積則多達近五十萬畝,且俱是十分優良的高原牧場。
平西堡一共有三百戶餘戶人家,如果把草場也折算成畝的話,戶均擁有的地,高達一千五百畝以上。
如果再算上平西堡優越的地理條件能帶來的大量商貿收入,起碼還能給戶均增加兩三百畝的樣子。
這份豪富,放在這個時代,那絕對是天上地下都少有的條件了。
事實也是如此,平西堡富裕和他們的戰馬、肥羊一樣,名揚天下,連東京的皇帝都知道。
而能在這平西堡中居住的,無一不是有背景的。
堡中的老一輩,老資格的可以追溯到張聖人初定涼州時代,加入再晚的,也就是平定靜難軍黨項李氏時期,再晚些是沒資格分到平西堡了。
但即便堡中人身份都不低,陳老蟲還是很自豪的,因為他加入的更早,更因為他是瓜州人,是歸義軍出身。
他的堂兄陳三郎,還是元從一百零八將之一,隻是很可惜,跟著聖人遠征天竺時,病逝在了曲女城。
而且這堡中,除了他們陳家以外,其餘三姓則是張、李、劉。
在如今的河隴地區,張周的張,李唐的李,兩漢的劉,是非常典型的姓氏。
但凡在河隴地區遇到這三姓之人,他們不提祖父、曾祖父是誰,一出口就是魏晉甚至兩漢的,沒跑了。他們家一定是嗢末人或者直接就是吐蕃、諸羌、黨項、吐穀渾諸族,改成漢人的。
所以,陳老蟲一直很自豪,他們瓜沙陳氏是南朝陳的苗裔,標標準準的漢人高門,聖人的曾祖母就是陳家女。
所以在平西堡中,盡管大家都是漢人,但都隱隱以陳家為首。
“老爺您可回來了,祭祀活動已經安排妥當,就等您來主祭了。”
剛到堡門口,一個膚色黧黑,口音奇怪的青衣仆役就一溜煙的跑了過來。
陳老蟲很有氣度的點了點頭,拒絕了仆役想來幫他拿著硬弓與胡祿的舉動,隻讓這個仆役接過他剛打的一隻肥碩兔子。
因為陳老蟲覺得,這些仆役不配是觸摸他賴以生存的老夥計。
越往平西堡中走,就越多這種皮膚黧黑的仆役,當然也有皮膚不那黑的。
這都是西平郡王父子從天竺搞過來的昆侖奴,而且還非常暢銷。
嗯,李存惠父子幾人現在可厲害大發了,不但在天竺打下了一塊不大不小的地盤,還每年都要領著巴塘七府的府兵南下。
去擄掠些人口上來,然後販賣給河隴地區的貴族和親衛家庭們。
而之所以暢銷,那是因為大周的百姓突然發現,這些從天竺來的昆侖奴,除了跟嶺南以南來的昆侖奴一樣聽話以外,他們還很勤勞。
種起莊稼來雖然比不上漢人,但是人挺聰明,能教的會,適應一段時間了,就能跟漢人差不多。
什!有非常會種地,還挺吃苦耐勞,又膽小認命的昆侖奴?
這可把張周和河隴武勳們給高興壞了,他們就是缺人種地啊!
這要不是張鉊不想讓阿三哥的基因過多在河隴紮根,特意命大理寺和刑部製定條例,限製天竺昆侖奴到河隴的數量,估計以李存惠父子為首的大周勳臣們,能弄幾十萬人到河隴地區來。
不過這條例一出,李存惠父子更興奮了,這簡直是官方在推高物價啊!
以至於現在,一個來自天竺正直壯年的男昆侖奴比他媽一頭犍牛都貴,就是一個女昆侖奴,也跟一頭犍牛價格差不多了。
而且他們還有了專屬名稱,在現在的張周,隻有從嶺南來,經過了嚴格訓練的矮黑人,專門用於權貴人家中做奴仆的,才能被叫做昆侖奴。
而李存惠父子等勳臣從天竺弄來,走巴塘高原賣到河隴的農奴,膚色黧黑者為烏奴,膚色白皙些的素奴,也就是白奴。
時光如梭,現在是大周乾元三年,公元962年。
別誤會,我張聖人還沒有駕崩,隻不過在紹明十四年,公元959年的時候。
東渡尋找東勝身洲的先驅者們通過滄浪之水(北赤道暖流),回到了大周,並且帶來了聖人預言的佛門至寶。
這件事,對於全天下的都是極大的震動。
中國人怎說呢,其實也是迷信的,隻是這種迷信更多的不是體現在對神佛的崇拜,而是體現在對天命和讖緯之言的流行上。
從最開始的大楚興陳勝王,到後麵的不用算不用看宣統不過兩年半。
讖緯之言,一直是中國大地上極為流行的存在,就是平頭百姓,辦事也要講究討個彩頭。
因此張鉊預言東勝身洲存在和佛門四寶,在此時人看來,這不是預言,而是讖緯之言。
而這玩意,往往又是跟天命綁在一塊的。
其實這也是延壽和尚和慈賢法師隻因張鉊幾句話就生了心魔的重要原因。
因為在他們看來,張鉊這一波賭的就太大了,真要是賭輸了,不但六法宗要轟然倒塌,張周的天命都會受到廣泛質疑的。
張聖人這種人傑為什敢下這種賭注,難道他真的全知全能,確實知道東勝身洲的存在?難道真有神佛?
在這種對自身信仰和學識的極度衝擊下,延壽和尚與慈賢法師才傾盡一切毅然出海尋找東勝身洲。
而等到慈賢法師的弟子法嚴和尚曆經千辛萬難,借滄浪之水(北赤道暖流)回歸之後,全天下都瘋狂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法嚴和尚的回歸產生的巨大震動,波及了大周所能影響到的所有領土。
在這種跨越認知的巨大震撼麵前,江南的豪門,兩湖的大族,嶺南三省的坐地虎,大小鮮卑山、北海以北、黔中和楚藩的蠻族。
都放棄了和朝廷和新生大周暗中對抗的暗搓搓想法,甚至有主動出來坦白從寬的。
因為對於他們來說,這一切都太過震撼了,天命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出現,上天如此眷顧的大周,哪是凡人可以對抗的。
同時,在宗教界更誇張,完全就是降維打擊,現世神啊!
這得多恐怖,任何教派你說的再是天花亂墜,經義再是精妙,能比得上現世神存在嗎?
不過,好在張鉊的腦子還是清醒的,雖然現在他可以憑借現世神的身份,來完成一些世俗間帝王無法完成的偉業,甚至能將全體國人當做神仆一樣奴役。
但要是這做了,連利在當前都不一定,對於以後,更肯定是百害無一利的。
於是,當法嚴和尚回到中原,帶回了玉米、紅薯、花生、番茄、辣椒等物種,六法宗上下僧侶極力鼓動,準備把張鉊真正推上神壇的時候,張鉊以極大的毅力的拒絕了。
他親自到達了江南行省的明州港,親自上船辨認帶回來的各種糧食和植物,將其中不認識的全部命人投入火中焚燒,向所有人淺淺普及了一下物種入侵的危害。
隨後張聖人在明州金峨禪寺召集天下宗派領袖,各地飽學之士,親自向他們講解天圓地方之說。
大方承認他對東勝身洲的預言,是源自對天圓地方的理解。
對於他是如何知道東勝身洲一定有高產作物,張鉊淡淡一笑。
“彼地廣闊,不與神洲相通,必然有能活命之糧,吾隻說了大致模樣,東勝身洲如此之大,總能找到差不多的,譬如花生、辣椒、橙瓜(南瓜)吾不就沒言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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