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行在被霧氣籠罩的山林之中，草尖兒上有濕濕的露水滑落下來，沾濕她身上的紅衣。

    月亮高懸在空中，遠遠地掛在山坳的那一邊，又亮，又涼，冷冷清清而遙不可及。

    她像一個旁觀者，回溯到幼年時期，看著自己從咿呀學語的孩童，長成愛動愛笑的少女。

    她開始跟著師父學習巫術，從初時無法駕馭靈力而處處碰壁的童，再到獨當一麵可以代替師父對抗活屍的幫手，這中間的歲月平靜而悠長，幾乎看不到盡頭，以至於她曾經以為，她會一直陪伴著這片山林直到終老。

    直到那陪伴著她的少年為了救她而化為活屍。

    有人循著他的痕跡，闖入了山林。

    熊熊火焰在南澤郡的密林深處燃燒起來，山石崩裂，血流成河，師父怒而牽動禁地內的邪氣，幾乎殺光了那些闖入密林禁地內的人。

    她從來沒有想過，人命在術法麵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普通人麵對巫術，幾乎毫無招架之力，而那附著黑巫邪惡力量的長箭，更是將這種力量發揮到了極致。

    那一瞬間，她惶惑了。

    也因此，在師父想要殺掉長孫俶的時候，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硬是攔住了師父，從師父手中救下了他。

    巫女擁有強大的力量，這是她從就知道的事情，可是這種力量，就是為了可以隨心所欲地處置別人的生命嗎？

    黑色長箭貫穿她身體的那一刻，她清晰地察覺到血液在自己體內急劇壞死而帶來的那種痛苦和絕望，那種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無限接近死亡的恐慌，令她第一次清晰地察覺到，原來生命居然如此脆弱，即便她擁有靈力，可以使用巫術，但是當麵臨死亡的時候，她並不比任何一個普通人來的坦然。

    文錦哥哥變成活屍的時候，他在想什？

    仿佛直到那一刻，她才突然了悟那種對人生的絕望。

    所以她不想再看到別的關心她的人受傷或是死亡。

    長孫俶……他也隻是個普通人罷了，但是在南澤郡密林內，他卻仍然試圖想要救受傷的她，明知道她是巫女，明知道她是木氏後人，明知道她一身巫術，他卻仍然要救她，試圖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替她擋下那帶著黑巫怨氣的長箭……

    到如今仍然是這樣，不論是在麵對琅嬛貝母還是線娘子的時候，明知道它們都不是普通人力所能對抗的對象，可他卻仿佛無所畏懼似的，就那跟著她，以凡人之體，抗下層層重壓，一直追在她身後，從未曾給她帶來任何後顧之憂。

    這個人……從第一次見到她，眼睛就仿佛藏著星星，對她盲目的信任和追隨，仿佛不論她去做什，他都會願意陪她一起似的……

    “真是可笑，她這修習的到底是什巫術？居然以自己的氣血精元為供祭之物……我倒是真想見一見教她巫術的師父，為何會教她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術法，簡直令人懷疑！”

    微微帶著怒氣的聲音朦朧地在耳邊響起，聽起來，真像是辜檀祭司。

    他也會生氣？

    明明是那薄情冷淡的人……

    音瑤忍不住蹙了下眉。

    她對辜檀祭司沒有太多好感，身為巫神供奉者，在巫族木氏蒙難之時，他卻選擇了袖手旁觀，真是令人心寒。

    “師父，音瑤到底什時候才能醒過來？”話的人的聲音很清朗，但是卻心地壓低了聲音。

    是長孫俶。

    “她使用巫術過當導致脫力，再加上線娘子想要寄生在她體內，光這個剝離之術就耗費了你師父我和雲浮族長半條命了，你怎不關心關心我們？臭子！”蒼老的聲音如是回答，夾雜著那一點兒吹胡子瞪眼的味道。

    “但是她已經昏過去五了……”長孫俶的聲音含著隱隱的擔憂。

    音瑤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意識漸漸回籠，然而一瞬間後，她便察覺到背部劇痛，那種痛激的她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地呻吟出聲。

    “音瑤！”長孫俶又驚又喜地叫出聲來，“師父你快看，她是不是要醒了？”

    音瑤感覺到溫暖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隨即那手指又落在她的眼皮上，她極力動了動，總算慢慢睜開眼睛。

    入目所及，是一個頭發花白長得頗有些仙風道骨的老人家，他笑著，溫和地開口：“哎吆，這是真醒了，姑娘，你現在覺得怎樣？”

    音瑤轉了轉眼珠，開口的聲音微微低沉暗啞：“……還行，痛。”

    “痛是應該的，傷好了就不痛了，行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古先生一笑起身，“我去煎藥，你們倆，”他看了看辜檀祭司和長孫俶，“有什想想問的，不急於一時，姑娘還虛弱的很，讓她好好休息才成。”

    那倆人應了一聲，等古先生出了內殿後，辜檀看了她一眼，忍耐半晌，終是開口道：“你們倆，這次的事，做的太過冒失！”

    “我們又不知道是線娘子作祟，”長孫俶看音瑤虛弱，替她開口解釋，“但是好在有驚無險，音瑤，”他看一眼音瑤，“那些線娘子被其他巫女都解決了，你別擔心。”

    音瑤微微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