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極深，曼染隻覺得下山的路似乎變得越發難走起來，尤其她還受了傷，想要使用巫術，卻因為靈力無法正常運轉而受阻。

    暗淡夜色下，一向倔強傲慢的密安姑娘臉色蒼白，是難得的虛弱模樣，音瑤忍不住想起素日她下巴微抬的那副驕傲模樣，與此刻的她簡直迥然相異，盯著她踉踉蹌蹌東倒西歪的樣子，音瑤終是上前幾步，伸手要去扶她。

    然而，她雖是好意，但是卻並沒人要領情，因為下一刻，她的手便被重重打開了。

    曼染用力以手抵著胸口，仿佛唯有這樣，才能安撫下不停急促跳躍的心髒，她雖然此刻內傷嚴重，但是眼神卻依舊淩厲，看著音瑤低聲冷冷道：“走開！不需要你假惺惺地裝好人！”

    音瑤聽她此言之後不禁微微搖頭，開口道：“我追上來，並非是因為我濫發善心想做什好人，而是因為雲浮她很擔心你。最近她耗損太多靈力，如今身體不適，沒辦法追上你，所以我才代她前來看看你。”

    曼染冷笑一聲：“看我做什？看我現在有多狼狽嗎？”

    音瑤平靜地看著她：“我無意取笑你，雲浮是你妹妹，自然更不會嘲笑你，除非你自己覺得自己狼狽，覺得別人會因此落井下石。”

    “你住口！你懂得什，你什都不知道！”被人踩到痛腳，曼染的唇角不自然地抽動起來，心中仿佛有無數個聲音紛亂地叫囂起來，她想要大聲反駁音瑤的話，想要證明自己很厲害，證明自己完全不覺得自己狼狽可憐，可是看著音瑤那種淡然的樣子，她隻覺得就算她那了，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因為這個人根本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所以她忍不住咬牙切齒地開口：“如果你從懂事起，就被人當成狗一樣踢來打去，所有人看著你的目光都是厭惡憎恨和害怕，看到你就想弄死你，你可能會明白我為什要那做，但是，你當然不會有我這種經曆，所以你有什資格來我？我隻是不想如他們所願罷了，他們越是將我的命當成螻蟻一般輕賤，我越要好好活給他們看！”

    她強忍著咽下胸口翻滾的氣血，腦海中浮現的全是自己少時所經受過的那一切。

    即便她的生父是族長，可是她卻因為生邪惡靈力而為族人厭棄，她從到大，未曾得過旁人任何憐惜的目光，也未曾被人溫柔地對待過，那些人哪次見了她不都是喊打喊殺的？

    所以她從很的時候就知道，她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可是……憑什？

    憑什她要活的這樣辛苦？

    所以，為了不再這樣繼續活下去，她學會利用生的靈力來保護自己，哪怕被人當成黑巫之女都無所謂，隻要能活著就可以，雖然有幾次險些死掉的經曆，可是……畢竟她還是活下來了不是嗎？

    所以，就算真的成為黑巫之女又能怎樣呢？

    她的命，難道就不是命嗎？

    難道就該活的比其他人輕賤些嗎？

    音瑤看著此刻她那副渾身帶刺的模樣，微微歎了口氣：“好吧，我知道被人當成黑巫之女的滋味不好受，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這並不是……”

    “你不用同情我，我也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情！”曼染衝動地打斷了她的話，她恨恨道，“今……我隻恨自己修為不夠，為術法反噬，不然的話，若是我能成功，事情絕對不會是這個樣子！”

    看著她那一臉就算死她也絕不會反悔的樣子，音瑤欲言又止，實在不知道該怎才好。

    曼染見她如此，嗤笑一聲，竭力控製住自己淩亂的步伐，忍住全身的刺痛和不舒服，轉頭繼續朝山下踉蹌走去。

    音瑤猶豫了一下，又追了上去。

    事實上她有問題想要問她。

    同在南澤郡密安深林內，曼染竟能使出剛才那樣的黑巫之術……是誰教她的？

    實際上，隻要在心一過這個問題，音瑤就隱隱生出不安和忐忑來，隻是這答案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她不想那想，更不想得到肯定的答案，所以她才借著替雲浮去找曼染的機會追過來。

    這個問題實在太重要了，以至於她完全無法忽略，所以她隻能從曼染那尋找答案——

    “你還追著我幹什？”曼染聽著身後的腳步聲，隻覺得煩躁莫名，她驀地停下腳步，轉頭怒瞪她，凶巴巴地開口，“如果，你是為了好向雲浮交代的話——我告訴你，你大可不必如此，你根本不知道，我看到你就煩！”

    音瑤看她一眼，平靜道：“你對我有成見。”

    “你就當我對你有成見好了，你有師父教你巫術，受傷了也有你師父給你療傷，她甚至可以丟下一切遠走他方，完全不顧還有別的人需要她，就為了你……”到這兒，她忍不住頓了一下，強忍住突然躥升的火氣，“如今你來到流桑城，輕而易舉就博得他人的，平王又是你以前認識的人，音瑤，你的命，也太好了一點！”

    她的命太好了？

    音瑤錯愕之餘，隻覺荒謬：“你對‘命好’一詞，是不是有什誤解？”

    “難道不是嗎？像你這種不必費力氣便能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東西的人，你們根本就無法體會到我的心情。”曼染一看她簡直就氣得肝疼，一想到蓮藏為了音瑤就那扔掉她走了，她就覺得不公平，明明是她要教她巫術的！

    音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隻覺得頭疼，她現在真的覺得，跟她就這個問題糾纏，既浪費唇舌，又浪費時間，因此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後，到底是問出了她剛才起就有些隱約不想麵對的問題：“你的黑巫之術，是跟誰學的？”

    就在她的問題問出口的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發現曼染的眼睫忍不住輕顫了一下，可是隨即，她就不知道因為想到了什，臉上漸漸透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來，如果不是她蒼白灰敗的臉色還能讓她看起來是個病人，那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別有用心的狐狸。

    她就那定定地看著她，又過了片刻後，突然嗤笑一聲，眉梢微挑，輕聲道：“難道你不知道嗎？”

    音瑤的心驀地重重一跳，身體的所有感官頓時就仿佛沉入到了一處極安靜的地方，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一聲響過一聲。

    而曼染要的話還在繼續：“如果我，是你的師父教會我黑巫之術的，你信不信？”她仔仔細細地打量音瑤瞬間差到了極點的臉色，心有種隱隱得意的感覺，“我早就猜到了，她一定是個黑巫，不知道……如果被人知道音瑤巫女的師父其實是個黑巫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