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裂隙肆意延展,猶如爆發的火山口般,咆哮的風雪滾滾上湧,鋪天蓋地,茫茫的雪塵將世界遮蔽成了徹底的灰白。
王權之柱就像插在這風雪火山口的高大建築,轉眼間,風雪就快要將其完全覆蓋,並且隨著王權之柱進一步地向大裂隙內沉降,遠遠看去,周遭那猩紅的大地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裂隙內的幽藍,以及在這光芒之下那模糊不清的廣袤冰原。
在這搖搖欲墜的絕境之中,帕爾默反複地深呼吸,任由寒冷的空氣刺痛了呼吸道,也不肯停下。
這樣大口喘息了數次之後,帕爾默的理智才像是勉強鎮定了下來般,他又咽了咽口水,接著望向不遠處的敵人。
咆哮的風雪中,頭戴冠冕的存在靜靜地佇立著,即便他的身影被風雪所模糊,可那頂光鑄的冠冕依舊閃閃發亮,光芒沒有絲毫的衰弱。
帕爾默試著攥緊手中的細劍與匕首,從其中汲取那些許的安全感,可任由帕爾默如何緊握,他能感受到的唯有深入骨髓的寒意。
海量的以太在這絕境之中靜默地湧動著,伴隨著冠冕的閃爍,耀眼的弧光纏繞在那模糊不清的身體上,他從容地蕩開了風雪,在自身的周邊創造出一片絕對的淨土。
充盈著光芒的眼神無情地向帕爾默投來,帕爾默就像被狩獵者盯住的獵物,渾身動彈不得,提不起絲毫的力氣。
帕爾默臉色蒼白,艱難地開口道,“結果讓你成為了最後的贏家啊……”
無言者靜靜地佇立於帕爾默的前方,他那從未有過表情、宛如雕塑般的臉龐上,罕見地流露出了一副淡漠的笑意,眼神空洞輕蔑,目中無人。
萬眾一者解體、錫林與艾伯特戰死,就連伯洛戈也被其瞬間斬殺,眼下,在這王權之柱內,再也沒有什存在能夠威脅到了無言者了。
帕爾默再次感慨著,“真是狡詐至極啊。”
看樣子,無言者很早就具備了晉升為受冕者的力量,但他在掌握了這份力量後,卻沒有被力量的狂喜衝昏頭腦,而是保持著絕對的警惕。
無言者的警惕是對的。
隨著紛爭的逐漸激烈,魔鬼們要退場,要重新站隊,彼此愈發強烈的威脅感,才令他們罕見地團結在了一起。
如果換做聖城之隕時期,一旦無言者暴露自己具備受冕者的力量,那那一日毀滅的就不僅僅是所羅門王·希爾與他的神聖之城了,其他的魔鬼絕對會摒棄前嫌,圍攻無言者,徹底將其無力化,杜絕受冕者的可能。
帕爾默不由地回憶起,伯洛戈曾對魔鬼們的形容。
“他們就像一群溺水的罪人,於波濤洶湧中痛苦掙紮,內心懷揣著對救贖的深切渴望,然而,這份渴望卻又帶著一種自私的執著。
他們希望自己是唯一的獲救者,每當有血親即將破水而出,觸及生的希望,他們便會伸出絕望之手,緊緊纏住對方,無情地將其重新拽入深淵。
在這無盡的苦難中,他們找不到解脫的出路,於是隻能相互拖拽,共同沉淪,在這痛苦的海洋中一同掙紮,享受著共同的苦難。”
無言者晉升受冕者的前提,是自身具備唯一性,不再有任何一個殘留的複製體,也唯有這樣,無言者才能獨享整座以太池的供給。
可獲得唯一性的同時,也意味著,無言者不再是不死之身,他將被賦予死亡的特性。
因此,無言者有、且僅有一次暴露自身受冕者力量的機會,他必須謹慎選擇自己的出場時機,既不能被強敵們圍攻,又要想辦法維係著最後的勝利。
無言者成功了,光鑄的冠冕釋放著威嚴的光芒,所有瞥見的生靈都將受到了那絕對之力的拷打。
帕爾默整理著語言,爭取著時間,“我還以為你們魔鬼之間,還能稍稍內鬥一下的。”
其實,帕爾默也不知道自己爭取時間有什用,戰爭已經進行到這種地步了,還能有什轉機呢?
但……但就像帕爾默成為債務人的那一日一樣,別看帕爾默一直是這副慵懶隨意的樣子,但在真正的關鍵時刻,他往往才是那個不服輸的人。
就像一位窮途末路的賭徒,除非莊家砍下帕爾默的頭顱,不然隻要一息尚存,帕爾默仍想著扭轉頹勢的辦法。
“怎會呢?”無言者開口說話,聲音卻是瑪門的音調,“我和別西卜早就達成了協定。”
帕爾默低聲道,“這樣嗎……”
瑪門向別西卜讓出了阿斯莫德的權柄與原罪,作為代價,別西卜默許了瑪門的這些小心思,令凝漿之國成為遭到打擊的主體。
“說來,比起伯洛戈,你才是那個總令我感到意外的人啊,帕爾默。”
無言者開口嘲笑道,“無論什樣的險境,你總是能幸運地活下來,我知道你有著別西卜的恩賜,可即便這樣,你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吧。”
“怎會呢?”帕爾默搖搖頭,苦惱道,“如果我的運氣真的足夠好,那我從一開始就不會涉入這樣的險境之中。”
“哦……這倒也是。”
無言者說著點了點頭,隨即有微光在他的周身凝聚,電弧的跳躍變得越發劇烈了起來,仿佛他就是那雷霆的化身。
“那來讓我試一試吧,帕爾默,”無言者露出殘忍的笑意,“來看一看,你運氣的極限,如何?”
帕爾默知道,自己果然還是躲不過去了,屏住呼吸,渾身的肌肉緊繃著,目光在那光鑄的冠冕上遊離,接著,他又看向無言者腳邊,那已經快要被風雪掩埋的碎屍。
一個無比瘋狂、非理性的想法在帕爾默的腦海升起,他想,這應該是他唯一的勝算所在了,也是挽救終焉降臨的最後手段。
“勇敢些……”
帕爾默告誡著自己,輕輕地側過身子,緩緩舉起手中的細劍,蓄勢待發。
就在帕爾默快要進行這完全不對等的決鬥時,模糊的聲音從風雪傳來,他大吼著。
“你在愣些什呢?”
帕爾默回過頭,隻見一隻有力的大手從風雪中探出,一把抓住了帕爾默。
耐薩尼爾頂著風雪來到了帕爾默的身邊,聲嘶力竭地喊道,“快離開這!”
帕爾默眨了眨眼,看著近在眼前的耐薩尼爾,失控道,“你怎還活著啊!”
需要承認,耐薩尼爾確實也是一位浪漫的、具備幽默感的人,要是沒有這點功底的話,耐薩尼爾也經營不了婚慶公司。
於是在這生死存亡之際,耐薩尼爾極為順滑地接上了帕爾默的話。
他大吼道,“我怎就不能活著了!”
“見鬼!我以為你們一起解體了啊!”
帕爾默心底的危機感隨著耐薩尼爾的出現消退了不少,不得不說,在這個鬼地方,還能遇到朋友,真是夠幸運的,同樣,在這遇到朋友,也真夠糟糕的。
兩人還想再說什,無言者向前踏了一步,受冕者的力量無聲激蕩,強烈的窒息感壓製在帕爾默與耐薩尼爾的心頭。
危機感再一次地在他們心底爆炸,幾乎要擊穿他們的理智,兩人都很清楚,自己與受冕者之間的差距,那已經不是用鴻溝、落後了多少個世代可以企及的,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凡人與天神之別。
氣氛劍拔弩張之際,王權之柱下的裂隙之中,再次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以太流。
萬千流光自以太界中翩翩而來,舞進物質的領域,它們輕盈地跳躍、旋轉,仿佛在演繹一場宇宙之舞,那優雅的姿態令人歎為觀止,而後流光相互交織,相互輝映,匯聚成一道璀璨無比的光束,突破風雪,直入天穹。
它的餘輝在天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軌跡,餘光灑下,映照著大地。
無言者像是被這神聖的一幕震撼到了般,他沒有理會帕爾默與耐薩尼爾,而是注視著那越發激蕩的風雪。
雪花在王權之柱上不斷堆積,形成了一層厚厚的雪塵,不僅覆蓋了王權之柱的表麵,還滲入到那些細小的縫隙中,仿佛要將整個王權之柱都包裹在自己的冰冷懷抱中。
過量的以太如瀑布般從以太界內洶湧而出,源源不絕,原本被希爾劈開的以太裂隙,在這股力量的衝擊下,開始扭曲、變形,進而急劇擴展。
裂隙的邊緣,凝固的閃電交織閃爍,仿佛錯位的時空碎片,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光芒逐漸在大地上蔓延,直至形成一道數公長的巨大裂隙,橫亙過血肉化的大地,如同一條深不見底的鴻溝,將整個世界一分為二。
從高空俯瞰,這道延展的大裂隙就像是一枚龐大的、耀光的雪花落在了大地上,又好像是崩裂的冰原,龜裂的大地。
帕爾默腳下的王權之柱再次劇烈震動了起來,隨著大裂隙的完全延展,它也朝著以太界的深處墜入,連帶著與凝漿之國的聯係也一並切斷,就仿佛有把熱刀,將這塊腐肉從大地上徹底剔除。
風雪變得更大了,寒意也越發淩冽。
無言者似乎欣賞夠了這副美景,他緩緩地轉過頭,看向一側湧動的風雪,輕抬起手,一道耀眼的以太電弧便擊穿了風雪。
雷霆的盡頭,帕爾默與耐薩尼爾的身影顯現,致命的弧光將兩人的臉龐映成一片慘白。
帕爾默雖然沒怎與敵人正麵作戰,但為了從這可怖的戰局中活下來,他的以太如今也消耗了不少,而且他還不像伯洛戈那樣,有著諸多補充以太的手段。
耐薩尼爾的情況要更糟些,哪怕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息,他的狀態緩和了不少,但煉金矩陣的再次破裂,早已新添了諸多的魂疤銘刻進靈魂之中。
增生的魂疤進一步地限製了耐薩尼爾的力量,並且他的以太也所剩無幾,更不要說,他身上還有著諸多的傷口,猩紅的肉芽固執地搖曳著。
光鑄的冠冕靜靜地懸浮在無言者的頭頂,作為本源學派的他,在成為受冕者後,對以太的操控已經強大到一種難以理解的程度,僅僅是隨後釋放的一道以太電弧就充滿了毀滅的氣息。
就像瑟維斯隨意地重傷錫林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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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爾默很清楚,以自己這點力量想要正麵對抗無言者,他隻會和耐薩尼爾一起變成一團隨風而逝的灰燼,亦或是兩個抱在一起、焦炭般的屍體。
於是帕爾默做出了理智,但又非理智的抉擇。帕爾默用盡全力地推開身旁的耐薩尼爾,把兩人的命運交給那虛無縹緲的運氣。
電弧一閃而過,刺耳的爆鳴聲中,帕爾默與耐薩尼爾被氣流掀翻,重重地倒在了兩邊。
“嗯?”
無言者緊盯著風雪中倒下的兩具身影,他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正當他準備進一步行動時,隻見另一側的身影猛地彈了起來。
狂風咆哮著包裹住帕爾默的身體,他死死地攥起手心的幸運骰子,根本不看它到底投到了數字幾,朝著倒下的耐薩尼爾高速衝去。
“伯洛戈說的對,”帕爾默心想著,“我確實好運的不行。”
不知道是無言者的輕視,還是帕爾默真的如此好運,帕爾默那堪稱愚蠢的躲避方式,居然真的躲過了受冕者的一擊。
帕爾默一把抱住耐薩尼爾,使出全力,將耐薩尼爾朝著高空拋去。
守壘者的力量可能無法對抗受冕者,但想辦法把耐薩尼爾丟出去,完全不是問題,更不要說,還有洶湧不止的狂風協助著帕爾默。
耐薩尼爾驚呼,“你在做什!”
“副局長,你這樣沒有用的老東西,還是趕快滾出去吧!”
帕爾默大喊著,臉上莫名地洋溢起了一抹笑意,他想這樣冒犯耐薩尼爾很久了,這下他終於得逞了。
源源不斷的狂風猶如大手一般,將耐薩尼爾的身影反複掀翻,將他驅離王權之柱的範圍。
急速的翻滾中,耐薩尼爾再看向王權之柱的方向,他明白了帕爾默的意思。
幽藍的大裂隙正一點點地吞沒王權之柱,這血腥之柱仿佛連接了兩界一般,與它一同連接兩界的,還有秘源掀起的無窮風暴。
一旦耐薩尼爾繼續待在王權之柱上,他就會和帕爾默一起墜入那無垠的以太界內……以現在的戰況來看,他們墜入以太界的生還率幾乎為零。
“你呢?該死的,你可以和我一起走的!”
耐薩尼爾咆哮著,他不希望帕爾默說什,自己來當誘餌牽製無言者,明明自己才是當今秩序局的副局長,在今日卻被人救了又救。
“不行的啊。”
帕爾默無奈地攤了攤手,他發現無言者並沒有急於進攻,似乎無言者也很好奇,自己為什不逃走,故意留給了自己辯解的時間。
帕爾默伸手指了指不遠處,在無言者的身邊逐漸隆起了一個小雪包,怨咬與伐虐鋸斧被掩埋在其下。
他大聲回應著,“伯洛戈死在這了啊,我得確保他活過來啊!”
作為伯洛戈的搭檔,帕爾默很清楚伯洛戈的不死性質是什……至少表麵上的規則他很了解。
受冕者的強大力量,會令伯洛戈死亡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但隻要度過死亡休眠期,伯洛戈的屍體就能再次動起來,重新投入作戰。
隻是帕爾默不太清楚,伯洛戈的屍體碎成那樣了,到時候會以什方式複活呢,是幾個碎塊湊一起,還是最大的一塊開始複生?
說來,和伯洛戈搭檔了這久,還是頭一次見他死的這幹脆。伯洛戈太強了,強到有很長一段時間,帕爾默都快忘記伯洛戈是一位不死者了。
耐薩尼爾的身影消失在了風雪,帕爾默試著感知他的以太反應,也察覺不到一二,他隻能由心地祝福,自己這位副局長能順利地活下來……就算活不下來也沒辦法了,帕爾默已經盡力了。
轉過身,無言者依舊站在那,默默地注視著帕爾默,光鑄的冠冕映亮他的臉頰,灰蒙蒙的世界,他顯得無比威嚴。
帕爾默深呼吸,再一次架起了細劍,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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