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東好事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五筆猿的空罐少女 本章:金東好事

    就社交能力的某個方麵來講,人大約可以簡單分成幾類。喜歡在人前侃侃而談但不喜歡聽別人侃侃而談的是一類;恰好相反的是一類。有時喜歡侃侃而談,有時又喜歡聽別人侃侃而談的,是一類;永遠都喜歡兩者的是最後一類。

    在娛樂形式尚不豐富、物質資源尚且匱乏的年代,麻將還沒有成為席卷整個社會的風氣,在金東的老街上便可以僅依據定義就輕鬆分辨這四類人。小蘭在醫院等待出生時,他的家門口正坐著一群人談論著東歐劇變。小蘭的母親和祖母帶小蘭從醫院回家時,門口所談論的話題才剛進展到冷戰一旦結束世界的未來走向。這麵坐著的、站著的,這外麵吆喝著賣菜的、騎三輪載客經過的,無非就隻是這四類人。但具體怎分辨,剛出生的小蘭並不清楚。

    當然,我們說了小蘭的出生並不是準備要在本文說小蘭的一生。小蘭也並不是一個小姑娘,在那時,他是一個姓蘭名鷹的小夥子。也自然的,到了現如今,小蘭的稱呼已經變成沒有絲毫歧義的“老蘭”。

    如今老蘭已經不住金東老街,但每天他還是要經過那上下班。現在老街的娛樂形式已經豐富了起來,僅在路口就林立著茶館、酒吧、KTV、棋牌室、博物館和會所。這其中除了博物館,每種形式的娛樂場所大約都有許多張麻將桌子。但也許也難怎說得準。

    在今天老街開車極不友好,即便是對老蘭這種老司機而言。隻要一打開車窗,你甚至能聽陰白路邊屋子這個人打出這一張牌時會輸多少錢。但也許你也可以跟今天的老蘭一樣幸運,他聽到了別的聲音。

    “聽說了沒有,十四巷做豆腐的王師傅,買彩票中了一台寶馬X6。”

    “聽說了,聽說了。這個王師傅買了二十多年的彩票,這回真中了個大的。”

    旁邊一個聽了很久都不作聲的斯文眼鏡兒也終於忍不住問,“那他,買的是什彩票?”

    “是……”

    雖然討論這件事的人群在街麵上拉得有五、六米長,但老蘭的車已經開出去很遠,聽不清王師傅到底買的是哪種彩票。

    可在人前沒有機會發表高見的老蘭,獨自在車還是對自己發表了一通見解。從人類的社交本能來說,這也不難理解。

    “中了彩票,就一定會是好事情嗎?”他喜歡在否定一件事之前先設問,“不一定!如果他真是買了二十多年的彩票才中了這一台車,那這一台車或許還遠不能如二十年來買彩票的成本。”

    “我記得王師傅一家還沒有駕照,他送豆腐的那個小三輪也不需要駕照。”

    “一台寶馬,買保險、保養、燒油也是不得了的開銷。”

    “就好看而已,真不是什好事!”

    一件好事不一定是好事,這是老蘭多年前總結出的。每看見、聽說一件好事的時候,他總能發揮工程師才具有的邏輯能力,推斷出這件事一定不是什好事。由此可見,同他那些學曆很低的同年人來比,接受成體係的、高質量的西式科學教育,也不一定是什好事,特別在這種西式科學教育有美式科學教育影子的時候。畢竟,我們總是這樣批評美國的政治家,“他們先臆想出一個結論,然後在現實或虛構的現實時尋找理由或捏造理由來‘推斷’出這個結論。”美國的政治家的作為和他的發小們對高學曆人群的偏見,也正是老蘭用於驗證他的結論的理由之一。

    到了單位,老蘭的結論又被驗證了一次。單位通知可申報人社的職稱了。這對老蘭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老蘭是個博士研究生,參加工作了好多年,在單位也早就是技術骨幹。照理,博士研究生一參加工作就可以通過考核認定被評上中級職稱。但他一向工作太忙,沒有重視這個職稱考核認定。於是他隻有單位的高級工程師職務卻沒有人社的中級職稱。這件事一直是老蘭的可笑心結。

    老蘭興衝衝地按照指南去申報中級職稱的考核認定。結果發現可申報中級職稱的專業並沒有他所學和所從事的專業。於是老蘭請教了他的同事們。

    “不應該啊,前幾年我還申報通過了。”

    “這次是職稱評審,我們是要申報考核認定。”

    “這次也能申報考核認定啊!”

    “大家來看,上麵說了,實行全國統一考試的專業,不開展相應考核認定和職稱評審。”

    “那我們的計算機類專業就……”

    總之,大家的說法多樣。老蘭覺得還是要認真看一下申報政策。終於看到了計算機和軟件類專業要通過軟考來取得職稱。可是前幾年,他的同事不都直接申請了考核認定嗎?略一思考,老蘭便釋然了——這幾年的政策變了吧。

    後來證實確實是政策變了。上麵發了職稱申報的通知,老蘭也好不容易有了時間來準備申報,政策卻悄悄變了。就這樣,老蘭的結論再一次被驗證,好事不一定就是好事。

    那就考吧,直接考個高級的,中級的現在也不符合老蘭接近四十的年紀了。有幾個同事跟老蘭做了一樣的計劃。

    接下來的幾天,老蘭便做了詳細的備考計劃。但備考計劃,有一項是做真題。一來熟悉考試的題型,二來鞏固學習成果。對老蘭來說,鞏固“學習成果”的說法不可接受。他是一個高傲的人,一向都認為在自己所從事的專業上,已經沒有值得他再去學習的東西了,頂多是他要接受一次應試的培訓。所以老蘭把這個二來改成:

    “二來,可以鞏固已有的知識。”

    這項做真題的計劃難倒了老蘭,真題不難獲取,書店的考試資料專區倒是有不少軟考的真題。但他不喜歡去書店,他認為書店買考試材料的專區都是給學生用的,去那他覺得掉價。隻有一個辦法就是上網找真題。上網找了一圈後,他發現高質量的真題和解析都是收費的,而且價格不便宜。另外,工作太忙的老蘭真是沒有時間去搜集這多真題。

    想了好久。老蘭做了一個計算機和軟件從業者都嚐試做過的決定。寫一個工具,從網上搜集真題。這對一個從業好多年的博士研究生出身的高級工程師來說是一件極簡單的事情。

    老蘭花了一個禮拜把工具做好了,順利拿到了很多真題。在當年,老蘭輕鬆地通過了係統架構設計師的考試。

    接下來,就是等待證書的發放了。老蘭忍不住喜悅,向妻子報了這個喜。

    “有什值得高興的?”他的妻子也習慣在否定一件事之前先說個疑問句。不同的是,妻子的疑問句不是設問,而是直接否定了這件事。

    “你的中學同學,你的老表,哪個學曆有你高,哪個上過大學?”這也是一個否定句。

    “他們又哪個有職稱?哪個混得不比你好?哪個的收入不是高出你一大截?”

    一連串的否定,讓老蘭清醒了過來,好事很難說就一定是好事啊。接下來,他又要如往常一樣應付妻子的質疑了。

    “你有沒有什計劃?”這種句型的疑問不是否定了,卻更像一把更尖的錐子紮進老蘭的心。他知道這個“計劃”的意思。

    “去外麵,換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對我來說很容易。隻是這一份高收入的工作真的是好工作嗎?”老蘭又運用上了他的結論,隻不過他隻敢對自己、在心運用他的邏輯而不敢分析給他的妻子聽。原因在於,他是本文開頭所說的第二類人。一段分析就是一段侃侃而談,隻有相當的氣場控製得住談話的局麵,這段侃侃而談才能發得出。顯然,這次談話的局麵中,控製權不在老蘭手上。

    “不是的,”老蘭的否定很快出現在設問後麵,“從軟件領域來看,也就是去做互聯網行業收入高,但互聯網行業是浮躁的,從業者和決策者往往是跟風做一個業務領域。這些業務領域,就目前來看,很難對社會進步、社會生產、社會生活產生實質的積極影響。”

    “他們全部都是泡沫!”

    “在泡沫尋的高收入不是可持續的高收入。更重要的事,拿這樣的高收入,不體麵。”

    當然,把“不體麵”這個理由說出來本身就不體麵。於是老蘭拿出了他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來對付妻子:“我的這份工作是我最喜歡的工作。我喜歡在對科技事業有真正貢獻的地方工作。”

    “你想了這十幾分鍾,就憋出來早就被你說爛了的話?”妻子失望的搖頭罵道。但妻子總歸是妻子,她一直把支持丈夫當成真理,何況丈夫的理由無可挑剔。說無可挑剔也是非完全的而是近似的,因為他的丈夫從未考慮過自己家庭的需求。

    “知識不能變現沒有用!”隻有在她覺得必需的時候,妻子才敢把否定以否定的形式說出來。這個時候往往是妻子的憤怒直接最不陰陽怪氣的時候,也是妻子的怒氣到了頂點的時候,是老蘭應該戰戰兢兢的時候。

    “我說的計劃,就是讓你的知識變現。”

    得虧是和她做了這多年的夫妻,老蘭陰白了妻子說的話,但是他還要確認。

    “你是說,把那個拉取真題的工具推廣出去?”

    妻子終於露出了一點點欣慰:“那你有什計劃?”

    話已經說得這清楚陰白,再跟妻子請示細節的話,就太對不起妻子的往日教誨了。“我陰白了,我會弄好的。”老蘭知道,妻子關心的隻是結果,她懶得關心計劃和過程也沒有關心計劃和過程的能力和水平。

    做技術才是老蘭最在行的,但做了這多年的產品,老蘭也不能說對做產品不拿手。他迅速對這個產品進行了詳細的計劃並很快將計劃實施。

    一年之後,這個產品僅在金東所屬的地級市就擁有幾十萬用戶,成了金東最有名氣的本土平台。老蘭通過這個產品獲取了大量的收入。妻子再也沒有抱怨過一次他們家庭的生活狀況,第一次以老蘭的事業為豪。妻子也終於因為沒了經濟條件的後顧之憂而放心懷上了第一胎。總之,老蘭家的生活煥然一新。

    以往過年節,老蘭回鄉下,家的親戚和老表都不找他,連打個麻將都不會找他這種缺錢的人。他總是一個人上這兒看看到那兒瞅瞅,發現實在沒勁後,就獨自一人開車回家帶侄子看書陪侄女玩遊戲。每個年都讓他過得失望。

    “回鄉下過個年讓我比平時任何時間都更思鄉。”幾乎每年年後開工,老蘭都要這樣跟同事抱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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