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生,金光鋪灑在城牆上下。
滿地的殘屍與狼藉中,駕馭著駿馬徐徐而來的宋熠幾人就顯得從容得與整個戰場格格不入。
但他們又不僅僅是從容而已。
他們方才也沾了血,殺了人,此時正一個個攜帶著奇兵勝場的鋒銳煞氣,眉目含冰,衣染征塵。
當他們翻身下馬,肅然下拜時,禦座上的昌平帝都忍不住一個激靈,心口竟莫名地微微顫了顫。
方才主動站出來問話的鄭同銘也忍不住縮了縮肩,腳下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退。
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心虛了,自己的狼狽萎靡與對麵幾人的英挺昂揚相比,可不就是讓人自慚心虛。
鄭同銘又悄悄挺了挺胸,並暗暗給自己打氣。
心虛什?就算是再有天大的變數,總歸太子沒了,景安王就該上位。到那時,管你何等英雄,不也得在他麵前低下頭顱?
這,也是景安王一派最大的底氣所在。
鄭同銘就又往禦輦邊靠了靠,挺直腰背看向前方跪地的幾人。
“末將韓元,拜見陛下!”韓元朗聲先說。
他是禁軍虎翼左軍指揮使,三品武將。幾人當中,屬他官職最高,當然是他最先說話。
緊接著,程勳與宋熠幾人相繼出聲,先拜皇帝。
而後,城門洞前方的劉天中才如夢初醒般,一聲長歎。
他眼中仍然含著淚珠,他身上也數處帶傷。他卻仍然先整了整盔甲,這才直身跪拜昌平帝,聲音沙啞道:“卑職劉天中,拜見陛下!”
城牆上下眾軍士亦終於隨之反應過來,紛紛下跪,口呼“陛下聖安”。
數萬人齊呼“陛下聖安”,那是什聲勢?
昌平帝耳朵被震得嗡嗡響,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齊聲敬呼,卻是久違地,在登基三十多年後的今天,又感受到了當初登上祭天聖壇,第一次被人呼喊“陛下聖安”時,那種難以言述的飄然之感。
陽光真是亮眼啊,黑夜太長,過去得太慢,天明又來得太突兀。
巨大的反差感使得昌平帝再三調整後,終於問出口:“反軍呢?”
三個字一出口,聲音卻幹澀得連昌平帝自己都嚇一跳。他又連忙住口,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回答。
其實昌平帝還有無數的話想要問,可一時半刻,千言萬語卻又堵在他心間,以至於他用盡全身力氣,也不過是問出了三個字。
不過這也是最關鍵的三個字。
是啊,反軍呢?
據說已經把汴京城牆攻破了的反軍呢?
嚇得朝廷眾臣差點裹著昌平帝一塊兒棄城逃跑的反軍呢?
禦輦前後,不論是眾文臣,還是最後負責守衛昌平帝的這一支禁軍,俱都心神收攝,紛紛屏息以待。
他們當然也有眼睛,看到了地上的殘屍,也看到了城頭上黑壓壓一片,人頭都數不清的俘虜。
可有些事情,不問出來,不得到一個確切的回答,是真的讓人心怯,不敢信的。
這時候,最有資格回話的,就該是守城大將,劉天中了。
劉天中臉上的表情還有些扭曲,仿佛還停留在方才大起大落的激烈情緒中回不過神來。
此時他屈膝半跪,頭微微仰起,眼中淚花晶瑩。
他就帶著鼻音,大聲道:“回稟陛下!反軍敗了!除去戰死,餘者皆被俘虜!”
說著,他轉頭看向身後城牆。
城牆上,是一張張沾滿了血水與汗水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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