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主看漫天星辰降下，又看那些顏色各異的花朵在腳下的大地次第展開，星澤遲遲沒有歸來複命，兩座白塔始終沒有倒塌。

    他表情始終沒有絲毫變化，直到那道青光衝天而起。

    星主若有所悟，看向遠處躲在葉塔之上的林夕，說：“原來如此。”

    林夕點了點頭，說：“理應如此。”

    星主沒有再說話，他隻是平靜伸出手掌，衣袖拉起露出的手腕光潔如美玉，潤澤如少年。

    然後輕輕落下。

    在星主落下手掌的那一瞬間，兩座殘存的白塔突生異變。

    星塔之上那層層折疊的玻璃城堡在所有人的麵前緩緩張開，薄如蟬翼輕若無物的薄膜似乎可以無限次彎曲與重合，它們彼此交錯折疊，最終展開出一個數千米方圓的巨大晶狀盾牌，上麵是層層疊疊的光線與紋路，克斯蒂一襲華衣站在盾牌中央，笑容淺微。

    “星主，您與我做過交易的。”

    她腳下的星塔雖然有輕微的搖動，甚至塔基向下深陷數米，但是白塔始終未曾坍塌。

    星主淡淡開口，不過目光卻沒有望向克斯蒂：“諾言生來就是要被打破的東西。”

    星主的目光望向的是另一座塔，那座塔被數千紛飛的各色光翼層層包裹，近乎渾然一體地抵擋了星主的攻擊，隨即光翼舞動著縮回，最終重新化為六色數千米的綿長光翼，並將其中的少女如同眾星拱月一般托住，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日塔的頂端，六色光翼在塔頂平行於天空紛飛飄揚，就好像深海巨大無比的烏賊一朝浮出海麵。

    但星主的目光也沒有在葉青的身上停留，而是望向她身邊執劍佇立的男孩。

    星主注視了葛生許久，才終於開口，話語穿透了少年的耳膜，直達靈魂。

    “我不想殺你。”

    葛生搖頭說道：“你想殺小九，便與殺我無異。”

    克斯蒂看著與自己平齊的少年與公主，突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原以為自己能夠接受呢，不過親眼看到的時候還是很不開心。”

    葛生執劍望向對方，克斯蒂極罕見的華服現身，但葛生隱隱猜到這大概是她玲瓏心展開之後的戰鬥狀態，筆直的深栗色短發奇異地伸長，完全融入身下紅白的禮服之中。

    克斯蒂盡管一直都很美，可是葛生從未見過她這美的一幕。

    葛生眼前不由浮現出第一次見麵時，克斯蒂咬破嘴唇之後的那個奇異又悲傷的笑容，可是他最終也沒有低下頭，而是看著對方：“克麗絲姐姐，抱歉。”

    克斯蒂在那輕輕跺了跺腳，自嘲笑道：“真想撂挑子不幹啊。”

    這樣說著，她還是抬頭望向上方的星主。

    “星主的意思是，我們的交易作廢了？”

    星主沒有開口。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才會不惜撕毀交易對剩餘的兩塔痛下殺手。

    克斯蒂能夠擋下他的攻擊他並不驚奇，阿賴耶識能夠創造多少奇跡都稱不上奇跡，可是偏偏他賭葉青來不及燃燒全部存在射出那足夠殺他的那一箭。

    他賭贏了，可是偏偏葉青卻依靠自己那殘缺的天之陣擋下了自己的一擊。

    這不可思議，也令星主真切感到費解，直到發現站在葉青身邊的葛生時，他才明白方才的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

    星主自嘲地笑了笑：“大概天要絕我。”

    青光已經來到身邊，星主不動聲色地側擊了青光一掌，然而青光隻是稍微偏移之後便落在了葉塔之上。

    葉玄音一身黃衣站在林夕身邊，方才開口：“逆天而為，星主你比我們更清楚這意味著什。”

    星主沒有動怒，隻是站在那笑道：“說道逆天而為，你們的老師才是此中翹楚。”

    “且讓我看一下吧，月佚所謂能夠對抗黃金人類的天之陣，究竟是怎樣的景色。”

    葉玄音沒有接星主的話，他隻是看向身邊的老人，雪白的胡須堅硬如鋼鐵：“來打我啊。”

    林夕冷笑一聲：“會打的，但不會是現在。”

    葉玄音笑了笑：“三年嗎？”

    林夕點了點頭：“三年差不多。”

    葉玄音單手搭涼棚四處張望：“蘭英那個蠢貨呢？不敢來？”

    “他不想見你，更不想死。”林夕淡淡說道：“所以就沒有來。”

    葉玄音歎了口氣：“真沒意思。”

    林夕笑道：“我們活著本來就很沒意思。”

    這樣說著，林夕向著葉玄音伸出一隻手：“拿來。”

    葉玄音不緊不慢：“我本來打算讓那個小丫頭捎過來的，不過想了想她來了會死，所以才親自過來。”

    林夕抬眼望了葉玄音一眼：“我說拿來。”

    葉玄音終於張口，向著手心一吐，一把淡藍色的法杖在手心滴溜溜旋轉，然後隨風而長，葉玄音手持法杖在手掂了兩掂，才最終念念不舍地將法杖扔給了林夕。

    林夕接過法杖，正眼都沒有看葉玄音一眼：“你可以滾了。”

    葉玄音理都沒理這個天下最強的老人，他已經找好地方箕坐在那，抬頭看向對方：“你以為我會聽你？我要看你神。”

    林夕舉起法杖，笑了笑：“沒準是我死呢。”

    這樣說著，淡藍色的法杖重重落地。

    天地有聲。

    ……

    ……

    星澤和星曦並肩坐在葉夜學院的石凳上，一樣的白銀發色，一樣的精致麵容，看起來既像是兄妹，又像是情侶。

    星染站在不遠處，表情冷冷的望著那兩個人，他身上之前的那些可怖傷痕已經盡皆消失，隻有衣服上殘留的無數破口揭示著之前發生了什。

    他既沒有上前繼續攻擊，也沒有遠離，隻是靜靜站在那看著，不時抬頭看看天空。

    當星曦說出那句我不願吃你之後，星澤便在瞬間收起了白銀領域，然後慢慢來到星染身邊，當時的屍鬼已經近乎失去了知覺，但當星澤湊近倒在地上的星染輕輕說出一句話之後，星染全身便開始了非人的自我修複，不過幾時便重新站了起來。

    星曦並沒有在意這一切，她隻是獨自向前走了一段，似乎很累便找了個光滑的石凳坐下，不多時星澤便走了過來，挨著她坐下，卻沒有說一句話。

    星染隻是看了看他們二人，最終拒絕了走近，但是也沒有遠離。

    當遠處兩座白塔沒有如約倒塌，當青光劃過星主身邊最終落在了葉塔之上，星曦看著天地六合緩緩翻卷起的如絲光帶，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星主輸了。”

    當星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星澤不由看向身邊的女孩：“你確定？”

    星曦隻是點了點頭，星澤不由歎了口氣，然後站起望向站在不遠處的星染：“我沒有時間了。”

    星染譏諷地笑了笑：“那你為何不去死？”

    星澤認真搖頭：“因為那沒有用。”

    星染不再說什話，他走上前去，表情冷峻而蒼老，然後伸出了沒有爪刺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