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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合理反應了一下,反應了一下,又反應了一下,才艱難地意識到鬆田陣平在說什。
對方察覺到了他的異常,比如不習慣在正常和平的社會生活,不熟練人際交往,缺乏某些常識,對危險的反應不符合正常社會的普通人身份等等等等。
這些異常點延伸出來,其實能夠指向日向合理的來曆。
但是,在沒有事先捕捉到一鱗半爪,隻握著這些線索走進迷霧的時候,卻不一定會準確地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還可能會走偏,比如鬆田陣平現在給出的異常理由‘還沒從母親去世的創傷中走出來’。
日向合理:“……”
也、也行吧。
從鬆田陣平的角度看,這確實是最合理的解釋。
就是有一點問題:日向合理對此的感受。
他偏了偏首,回憶了一下那位隻見過短短片刻的日向夫人,於是回憶起了一位穿著莊重的白色和服,綰著花包一樣的黑色秀發,彎著紅色的眼眸,舉著白色杯子的年輕女人。
她的眼睛閃動著日向合理不理解的情緒,語氣也摻雜著絲絲縷縷的莫名氣息,握著牛奶杯的手很纖細,也很蒼白。
她道:“合理。”
“小日向?”鬆田陣平的語氣緩和到再緩和下去,就會變得‘溫柔似水’的程度,他小心地詢問,“你在想什?”
日向合理再次偏頭,從那雙暗紅色的眼睛掙脫出來。
他本來是習慣了鬆田警官在迷霧中穿梭、並不小心走錯路,也在聽到了臥底論後,簡單地放棄了對鬆田陣平的任何反駁。
但是……
直到現在,還能清晰地回憶起隻見過一次麵的日向夫人,有點出乎日向合理的意料。
能夠清晰地回憶起她眼睛閃動,唇角上揚,語氣複雜,以及微垂眼睫,遞過來牛奶杯,和叫出他名字的每一絲細節,更讓日向合理意外。
這不應當。
對於不怎重要的人,日向合理是會定時‘刪除內存’的,比如之前那位一臉凶狠的警官,明明見過麵,但日向合理卻順利地忘掉了對方。
也比如其他很多路過的路人,根本沒有進入過內存。
按理說,日向合理連那位日向夫人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對方原來姓什、叫什,早就應該刪除內存了,頂多在某些對鬆田陣平極度喪失說話欲望的時刻,懷念一下那位日向夫人,迫切地希望對方換個鬆田陣平老老實實在警局加班的時間點自盡。
他不應該記起那位紅眼睛的日向夫人。
也不應該在想起那位日向夫人的時候,下意識低頭看向地上那位自盡失敗的年輕女性,更不應該在這個死亡曾經短暫地降臨過、又離開了的自盡場所,在剛剛清晰地回憶起那位充滿了死亡氣息的日向夫人之後,又想起宮野明美。
穿著一身黑色正裝,胸口有一抹白色,舉著黑色的傘,在雨幕中垂下傘、揚起眼眼睛和微笑的宮野明美。
日向合理想起的宮野明美,是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臉上流轉的那種符合葬禮的憂傷褪下去的一瞬間。
他動了動眼睛。
鬆田陣平停頓了十幾秒,不得不再次輕聲詢問:“可以告訴我嗎?”
聲音太緩和、太輕了,幾乎要被機車聲壓下去了,如果不是日向合理的聽力出色,捕捉聲音細節的能力也出色,他肯定聽不清鬆田陣平究竟說了一些什。
他再次動了動眼睛,把電話挪遠了一些,傾聽不遠處街道上傳來的車輛急速行駛聲,“我在想,”
那是機車的聲音。
現實中傳來的機車聲和電話傳來的機車聲隱隱重疊在一起。
鬆田陣平沒有打草驚蛇,他維持著緩和的語氣,不動聲色地接話,“你在想……?”
“我在想,”日向合理再次聽不遠處街道上傳來的聲音,確認它更大了一些,他不緊不慢道,“你是不是趕到了,鬆田警官?”
鬆田陣平:“哎?”
日向合理道:“我聽到機車聲了。”
鬆田陣平:“……”
他估算了一下距離,發現確實離宮野家很近了,便道:“是的,我快到了,還有五個街道。”
對他現在的速度來說,五個街道,不過眨眼一揮間。
大概多眨十幾次眼就可以趕到了,所以,鬆田陣平立刻抓緊追問,“你剛剛在想什?”
他抗議,“我又不是神經粗重的笨蛋,不要湖弄我!”
“真的是在想你什時候到,因為擔心這位小姐出現意外,她好像有些呼吸困難,”日向合理握住警方的核心,輕描澹寫地轉移話題,“對了,救護車什時候到?”
“救護車上應該有配備氧氣吧,這位小姐的呼吸很微弱,幾乎快要不存在了。”
沒有任何警方會在麵對這種問題的時候,還堅持原來的話題,除非根本不是合格的警方。
鬆田陣平立刻道:“救護車應該馬上到!”
機車的怒吼聲響徹街道,又在巨大的急車聲後戛然而止,重物落地聲為這一切的機車聲摁下休止符號,日向合理聽到從窗外和電話中重疊著響起的聲音,“我到了!”
旋即是重疊著的急促腳步聲、翻牆聲和喘息聲。
日向合理轉頭,向窗邊看去,他和剛剛攀上窗沿的鬆田陣平對視。
鬆田陣平的臉上還殘留著焦急的表情,在攀上來的一瞬間,他做的事不是低頭打量窗沿上的碎玻璃、再小心的避開,而是直接無視玻璃碎片,赤手摁上去,他在窗沿處停留了一秒,和日向合理對視。
然後,才翻躍進來。
日向合理舉著電話,往後退了幾步,為他留下足夠的落腳地點。
落地後,鬆田陣平半蹲在地上的傷者麵前,快速地檢查傷者的狀況,同時,他用餘光瞥了一眼日向合理手提著的刀,揚了揚眉,“我到了,三分鍾趕到的哦。”
是的,不僅是三分鍾飛簷走壁趕過來的,還根本沒停車,是直接把車摔在街道上的。
日向合理聽到機車的落地聲了,也注意到鬆田陣平抽空瞥過來的視線,他想了想,再次退後了幾步,把刀放在洗手台上,以示意自己沒有襲警的意思,“嗯,我知道。”
他看到了,也有手機通話記錄的時間為證。
“雖然沒做過太多的事,不過,迄今為止,我說過的大部分承諾,都真的完成了吧?”鬆田陣平虛握住傷者的手腕,在不拆開毛巾的情況下確認傷口已經不再大幅度流血,於是鬆了一口氣,用開玩笑的語氣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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