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完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天下歸元 本章:大結局 完

    “五越複國,是你們的夢想,曾經也是我的夢想。”他仰望著頭頂翻卷的彤雲,輕輕道,“但是,老家主,你注意到沒有,乾坤陣這些年越來越不穩,乾坤山靈氣在逐漸消失?”

    老家主臉色一變,道:“這不過是一時情形……”

    “不……壓製不住了……”李扶舟搖搖頭,“乾坤山,本來就不是我們的地方,是我們仇人的修行之所。他飛升前夕,和先祖鬥法,身死也罷了。先祖卻還將他魂靈骨灰,鎮於這乾坤陣中,五獸圖騰之下。要他日日看著自己曾經觸手可及的勝利和成就,卻永世不能翻身……這用心太刻毒無德,遲早引蒼天之怒。先祖又在此處渡化數萬陰靈,導致此處陰氣大盛。一座乾坤殿,竟有三方力量,早已被打破平衡,遲早出事,這些年,不過是勉強維持罷了……”

    “那又如何,等我們立國,遷都他處,此處棄了便是!”

    “談何容易……”李扶舟淡淡道,“李家後世依賴乾坤陣太多,很多功法都由陣中來。就算乾坤陣不失去控製,爆發傷人。李家子弟一旦失去乾坤陣,實力也必將漸漸衰退。將來要如何鎮服五越?如何壓製桀驁的中越?如何對付強大的南齊?亂世爭雄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到時候李家子弟坐不穩高位,又會是怎樣的下場?位越高,跌越慘……這或許就是當年這乾坤殿主人,留下這座殿的真正用意,讓我們依賴它,然後被它控製……貪心者為貪心所害,從來如是……他,終究為他自己報了仇……”

    “你何必如此悲觀……”老家主跌足,“那都是以後的事!”

    “那就是不久的將來。”李扶舟淡笑,眉宇鬱鬱青青,“百神山崩塌,萬丈紅塵化灰,宏圖霸業轉瞬過,五越終將成為皇帝輿圖之上,一個代表曆史的詞語……”

    “那你打算怎辦!”老家主看著天際彤雲,怔怔吸一口氣,“你今日強行開陣,陣每開一次,離崩潰便進一步,你這做,不過是將我們衰落的進程加快,有何好處?”

    “很快家主你就知道了……”李扶舟靠在椅上,唇角竟然現出一抹笑意,“我等了很久,也累了。”

    “你為什叫我家主?”老家主忽然疑惑地問。

    李扶舟笑而不答,衣袖忽然一揮,拂在身後那一團轉動的紅光上,頭頂忽起呼嘯之聲,主殿牆壁全數透明,大片大片雲團湧起,遮蔽視線,隱約有慘叫聲響起,似乎外圍的非李家子弟,被發動的陣法給拋了出去。

    整座大殿都在打開,牆壁一層層開啟,被陣法拋出的人狠狠撞在虛空中,被卷起的氣流撞得頭破血流,鮮血滴落在玉階之上,立刻無聲無息浸染開來。

    景泰藍仰起頭,張開小嘴,愕然看著天空中飛來飛去的人影,他所在的甬道,原本在高台旁邊的大殿內部,此刻雲台震動,牆壁撤去,有些人直接就被卷進甬道,撞上五獸祭台,砰砰數聲悶響後,一些人噴出鮮血,灑在他腳前的階梯上。

    雲石的階梯蔓延開一層一層的血紋,像一匹血錦迅速鋪卷到他腳下,祭台之下的四足方鼎震動更劇,連帶上方獸嘴下的血都似濃豔欲滴,忽然天地一震,四足方鼎中起呼嘯之聲,隱約聽來竟然像是有人在遙遙長笑,隨即不知哪,白光一閃。

    白光閃過,景泰藍臉色也一白。

    隨即他向前走去。

    “陛下!”趙十八火虎等人急忙去拉他,哪拉得住,景泰藍一步步向前,似乎被什東西吸引而去,趙十八大急,奔到他身前想要阻攔,剛邁出一步,便被氣流卷動,砰一下趴在地下。

    趙十八這一趴,正趴在容楚身上,他觸及容楚冰冷的身體,呆了一呆,忽然嘴角一撇,放聲大哭。

    哭這命運離奇,哭主子死得離奇,哭這見鬼的大殿離奇,哭現在該怎辦?

    他哭聲驚醒了景泰藍,他忽然回頭,伸手去拉容楚。趙十八看他臉上神情無悲無喜,似乎中了術的模樣,仰頭看看天上飛人和地下震動的方鼎,忽然一股憤怒從心中湧起。

    “天殺的五越!天殺的乾坤殿!天殺的破鼎!”他大罵,“敢在這礙爺爺的眼!讓出來!給爺的主子睡!”

    他忽然抱起容楚,把他往鼎的方向一扔,火虎搶救不及,大罵:“你幹什!”

    隨即火虎愕然看見景泰藍霍然回首,眼神欣喜,順手還把容楚身子推了一把。

    砰一聲容楚身子落在鼎上,一震之下,那五獸嘴下一滴將滴不滴的血色物質,正落在他臉上。

    血落那一瞬。

    他身下那看似堅固無比的方鼎,忽然崩裂,一股煙塵,散在天地間。

    ……

    “家主,還不去救人?如果死了人,今日就不僅是立國不成,我李家也要倒黴了。”高台玉闕之上,李扶舟帶笑的聲音,從漸漸彌漫的雲團間傳來。

    老家主呆了半晌,看著那些狂呼哀嚎的空中飛人們,頓了頓腳,隻得先返身衝出。

    龍朝早已愣在那,怔怔地看著李扶舟,眼神空落落的。

    他費盡心思,做了這“雲中飛車”,一心要在今日,衝上高台,打開乾坤陣,衝撞登基典禮,毀掉李家的複國夢想。

    當初他因為這複國夢想失去多少,今日他就要李家失去多少。

    然而李扶舟竟然早已開了乾坤陣,這令他好似拳頭打到了棉花上,力道呼嘯而出,再撞回自身,撞一口淤血悶在心間。

    “你邊上站站,”李扶舟居然還吩咐他,“別擋住了我的視線……”

    龍朝又一呆,下意識靠邊站站,隨即才反應過來擋住什視線?

    他忽然看見李扶舟眼光,愕然回首,才恍然明白。

    前方,廣場之上,人人向外瘋狂奔逃,卻有一人逆流而上,手執長劍,穿雲而來。

    太史闌。

    廣場雲遮霧繞,人們慌亂奔行,隻有那女子,一身黑衣,麵容冷峻,臉色也是這一刻的雲色,又或者是深海盡頭泛起的泡沫的色彩,冷而遙遠。

    她手中劍造型詭異,五獸劍柄猙獰糾纏,眼光卻直而深,像一條通往異世的黑暗通道。

    風雲怒號,她執劍而來,劍尖直指高台。

    人潮紛亂狂湧,如一大波五色的潮,人們和她逆向而行,不住推擠跌落在她腳下,再愕然抬頭,看著此刻竟然還能進入大殿範圍內的異族人。

    一些人一邊向外衝,一邊驚駭地回頭看她,不明白這一幕怎會發生,她怎會沒有遭受乾坤殿反噬,遠處李老家主拚命將人群向外驅趕,遠遠望著她,眼神震驚,隻是此刻他也沒辦法越過人潮去詢問太史闌,隻得被狂亂的人群,推擠著向外衝去。

    太史闌沒有將任何人的表情看在眼,她手指冰冷,都是剛才容楚離去時的溫度,胸中卻灼熱,那是壓抑著真相,到此刻終於勃然爆發的怒火。

    她逆行於人潮,越往人流越稀,大家在拚命向外逃命,無人阻攔。

    李扶舟始終微笑不動,高踞寶座,看她遙遙而來,他視線前雲團飛卷,薄霧湧動,將那女子堅定麵容虛化得迷離飄渺,他時不時抓開一抹雲霧。

    很多年了,她總是離他越行越遠,然而今日,終於看到她,奔他而來。

    至於她手中的劍,眼中的殺氣……那又有什要緊?

    太史闌並沒有在高台下停留,也沒管高台之上朔風激烈,浮沉呼嘯無數暗器般的飛石,她步步登高,浮雲從身側過,雲台玉闌被山淵霧氣一層層淹沒,湧動於她腳下。

    飛簷角風鈴急促地響,如亂世弦歌一曲,肅殺。

    最終她奔上高台第三層,他在朱紅闌幹前下望,忽然臉色一變,衣袖一拂。

    她眼眸一厲,立即挺劍迎上,劍光如雪潑開,再在他胸前呼嘯凝聚,白光如練,直奔他心口。

    “叮。”一聲,一枚被氣流卷動,射向她太陽穴的尖石,被他衣袖卷開,鏗然落在她腳背。

    她臉色一變,才知他出手不是對她,此時劍勢收勢不及,她拚命後仰抽手。

    “哧”一聲,劍尖入肉悶響,她手一顫,也不知劍尖到底入肉幾分。

    此時玉台雲卷,罡風呼嘯,她後仰的身子束發黑環被風吹落,呼啦一下散開滿身。

    而他微微傾身,紅衣如一大片血火,霍地張揚在朱砌玉欄的背景中。

    目光相交,似也蔓延開六年前歲月,伴一路血火。

    高台上,傾身與後仰的男女,各自散開的黑發,姿態張揚,而眼神內斂。

    太史闌慢慢站直,手中劍沒有鬆開,依舊頂在他胸口,她眸光落在劍尖落處,那一身紅衣遮沒血跡,並沒有顯得更紅,隻是沾了血氣,似乎更豔幾分,熠熠似有光流轉。

    李扶舟原本一直帶笑看著她,然而當他看清她散開的發的時候,臉色微微一變,道:“你的發……”

    他此時才發現,太史闌兩鬢的發,竟然是灰白色的。

    不知何時,她大好芳華,竟已生斑駁華發。

    頭發束緊收攏時不明顯,散開時,那一縷色澤淺淡的發,雖然不損她容顏,反而顯得更加特別冷峻,卻刺痛了他的眼。

    太史闌不答,完全對此無感。

    “李扶舟。”半晌,她緩緩道。

    李扶舟微微俯身下望,並沒有在意胸口的傷,猶自對她一笑。

    笑容溫和,近乎純淨,如水墨,如脂玉,如一片柔軟的雲,剛被天雨洗過。

    依稀還是當年,紫藤丁香花下,春日街角,那一抹初初邂逅的笑容。

    “你來了。”他和聲道。眼光在她身後一掠,“容楚呢?”

    她聽見這句,眉頭一挑,剛剛沉澱下來的心緒,似瞬間又灼灼燃起。她閉上眼,靜靜呼吸半晌,才阻止住自己,將那劍向前繼續一挺。

    “他來了。”她道,“陪我一起,和你把以往的帳,都算算清楚。”

    “哦?”他道,“願聞其詳。”

    “我曾以為,你要複國,也不過是在其位不得不謀其政,是你的身份,逼你不得不這做。”太史闌淡淡地道,“但現在我明白了一直是你,從來都是你。”

    李扶舟輕輕咳嗽,坐正身子。

    他和她之間,近在咫尺,卻隔著無數霧氣翻騰,以至於他竟然看不清她的臉,隻看見胸前冷冷逼過來的金黃的劍尖。

    這竟然是最後,他和她之間,唯一的維係。

    她是為了他的命,不肯再向前一步,還隻是因為厭惡他這個人,不肯再向前一步?

    或者命運從來如此,她就在身側,他卻不能上前,指尖抓撈,不過是虛幻一場。永遠有那許多有形無形障礙,隔絕他探索的目光。

    “從什時候開始?”她道,“在我來之前?剛開始做容府管家?或者更早?”

    他默默。

    “我就說你這樣的人,怎會去做管家?”她譏誚地道,“你的真正目的,是皇室吧?”

    “你很早和皇室有了勾結,你選擇的幫助對象是太後,那時她還是惠妃。你助她除了密衛,殺了皇帝,得了大權,坐上寶座。”

    他笑而不語,似乎很有興趣地看著胸前的劍尖,認出這是祭壇上的五越聖劍,用來鎮壓鼎中的此殿主人遺骨的,劍為五越之主當年所佩,劍尖血是具有大能的五越之主最後精血,尋常人根本不能靠近,但是她得到了。

    所以說,都是天意。

    “你在宮中,還有一個內應,是邰世蘭。她愛著你,為你甘願入宮,去做那個細作。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認識你的,或者在你某次的遊曆中,她邂逅了你,少女芳心,一見鍾情,而你知道了她即將入宮,有心要在宮中培養一個內應。因為你不放心惠妃。”

    “世蘭是個好女孩。”李扶舟輕輕道,“那年二月二,花潮鬥豔,她是最美的一個,卻因此被姐妹們欺負,我正巧路過遇見,順手幫了她一把……她當時已經快要進宮,和我說很害怕……我承諾了她不侍寢……”

    “你答應她保她完璧之身。你有那個把握,因為你和宗政惠關係不錯。”

    李扶舟默認。

    世蘭愛他,他知道,彼時他還為挽裳,漠然相對這世上一切情意,未嚐沒有幾分利用之心。然而很多年後,他也受了那般暗戀而不得的苦。

    也許,這就是報應。

    “至於我為什想到邰世蘭和你有關,因為世濤是你的徒弟。你好端端跑到安州收他做徒弟做什?他那時資質也談不上如何出色,你為的是就近監視邰世蘭吧?”她唇角冷冷向下一壓。

    “世濤自然是因為世蘭認識的,不過世濤自己不知道。”他一笑。微微有些出神,心想當初給世濤送的書,看樣子他後來沒有翻開?如今邰家已經敗落,府邸都被查抄,看來那書是就此湮沒了。

    書是在世蘭回宮後,他送給世濤的,他那時擔心身邊有人跟蹤,不好直接和邰世蘭聯係,便送書給世濤。世濤和姐姐關係好,得了好東西都會和她分享,那書粉末談不上毒,隻是會讓人在短期之內癡愚,影響記憶,忘卻從前之事。他想著,那對姐弟日子不好過,等事情過去,將她們接到乾坤山,照顧她們一生便是。

    卻不知,各有各的緣法。

    “邰世蘭在皇帝駕崩那夜被點侍寢,她之所以能進寢殿之內,就是因為當時你已經鏟除了密衛,殿外其實是你的人,你的人知道邰世蘭和你的關係,沒有阻攔她。”太史闌淡淡地道,“你讓她借侍寢之機進殿,是為什?”

    李扶舟笑笑:“找一樣東西。”

    他想著那個活潑又有點憂鬱的少女,想起她的哭泣和笑容,想著那一個人,再看著眼前這一張臉,時時會令他有恍惚之感,覺得人生何其奇異,一個人的斷層,由另一個人來填補,然後走出一條全新的光輝的路。

    然而無論如何相似,他從沒有覺得眼前的太史闌是邰世蘭的延續,太史闌如此特別,她永不會和任何人重合。

    獨一無二,世間無雙。

    太史闌並沒有問找什東西。

    “她當晚看見了你們的秘密,先帝駕崩之後被打發出宮,你雖然沒告訴宗政惠這件事,但宗政惠自己查閱宮冊,發現邰世蘭當時有被點往寢殿,卻沒有出現。她為了保密,下令所有嬪妃殉葬。”

    李扶舟輕輕歎息一聲。

    “之後便是我遇見你了。你怕邰世蘭手上有和你有關的證據,便趕去安州,邰世蘭被姐妹暗害的那晚,我被人推下牆,那個人應該是你。”

    李扶舟微微垂下眼睫他趕到安州,終究遲了一步。

    “之後我冒充了邰世蘭,邰世竹在小庵放火要殺我,那晚失火之前,有人曾經進過我屋子,那人是你。”

    “你在找東西,但不巧的是,邰世蘭那些手書,被我先發現了。我複原了信紙,發現了一個的壓印,我當時覺得眼熟,沒想起來在哪見過。後來我在容楚的衣袖上看見。”

    她咬了咬唇,似乎提到容楚的名字很艱難,頓了頓才道:“我一開始以為是容楚,後來漸漸確定了不是他。但也想不出誰還會有這印記,直到我去過乾坤山後,才想起來,你也是晉國公府大管家,你有。”

    她唇角冷冷一扯,“好一招移花接木,這樣就算別人發現,也會算到容楚身上,不是嗎。”

    李扶舟微微一笑,低頭看看胸前金黃的劍尖,冰冷的金屬已經在血肉被焐熱,但這人生很多東西,卻在冷去。

    “我拿走了那信,你發現了。因為當時失火,你隻能離開,然後第二天,你在街上叫住了我。”

    花草初發,少年如玉,春光煦煦,有美一人。

    記憶中美好的初遇,當真不能再切切翻起,再回首物是人非,真相是最經不得一層層剝脫的東西,每一用力,都浸一層冰涼的血。

    “你的目的,隻是想拿回那信。所以你安排了那批刺,來了一場所謂的追殺,那些箭不過是為了刺破我的袖子,好讓那信被毀。偏偏我有複原之能,竟然把袖子和信都複原了。”

    “你怕再動手,會引起我的懷疑,所以假裝受傷,從我眼前消失。之後我被邰家出賣,被西局太監押去殉葬,身受重傷,曾有人予我治療,雖然我一直沒有看見幫我治傷的人的臉,但從氣息感覺,似乎是兩個人……”她慢慢抬眼看他,“後去的是容楚,先去的,是你。”

    他默認,笑意幾分緬懷。

    那時候的她啊……倔強勇毅,令人驚心。他不想多管閑事,卻不知怎的,便看不下那斷骨支離的手臂,似被戳得心中一緊。

    “你再次出現時,是在關押水娘的那個棧,你搶了水娘馬車,越牆而過。”

    太史闌停住,想起那夜那個風姿秀雅的蒙麵,劍凝清光,一劍破車,他駕著馬車向月亮飛起,漫天的星光和蒼穹下清越的風,瞬間撲入她胸臆。

    那一幕她永生難忘,一生最遼闊的感受和隨之而來的龐大勇氣夢想,都以此為開端。

    為什他每次予她美好難忘感受,到頭來都不過一場帶著陰謀的戲?

    “你當時是為了找皇帝吧?可是水娘瘋了,為了滅口你便殺了她。之後可能是容楚帶人過來了,你不得不離開馬車,再回頭時,水娘和我已經失蹤。”

    “之後你發現我和容楚在一起,又注意到了景泰藍,景泰藍在二五營遇刺,是你通風報信。”

    “但你行事向來謹慎,因為容楚開始介入保護,你不願再冒險,後來行事就幾乎都避開了我們。隻在關鍵時候,出一出手。”

    李扶舟眼波流動,輕輕歎息,似乎想說什,但終究沒說。

    “這關鍵時候,就是我和西局火拚那夜,你出手傷了趙十三,救了喬雨潤。當然,之前那個和她在西局院子議事的男子,也是你,當時你受了傷,步伐有些不穩,被司空昱看出來了。”

    “不過我真正將你和五越聯係在一起,還是那次康王後山的相遇,”太史闌抿緊唇,“我們在後山發現葬五越陰兵的大墓,隨後在後山得你相救。你並沒有得到我被擒的消息,好端端跑到那做什?你們對那路那熟悉,是不是來過?來那能做什?祭拜?那天你們剛剛祭拜離開是嗎?司空在祭台下,發現剛剛燃燒過的灰堆。”

    “是的。”他終於開口,聲音柔和,“太史,你真的很聰明,所有事,你都說對了。”

    “但我依舊沒有明白,你為宗政惠做了那多,和她想必有協議,這協議是什?”她道,“宗政惠不可能答應你五越複國,你的目的是什?”

    “為了乾坤陣。”李扶舟答,“乾坤陣有瑕疵,甚至不屬於李家,將來遲早給李家帶來隱患。而乾坤陣上一代主人,就是那位殺了五越之主一萬陰兵的高人,那人原先是南齊皇室供奉的國師。他在南齊皇宮住了很多年,留下了不少要緊文字。我幫助宗政惠,就是為了得到那些遺作,解決乾坤陣的隱患。好讓李家世代昌盛,複國夢想終圓。”

    “果然還是為了複國,”太史闌冷笑一聲,看看四周,“似乎也沒解決?”

    “是。”李扶舟坦然道,“那位國師才能通玄,或者早已預料到後來之事,留下的遺作,看上去很有道理,但大多是錯的。”他有點遺憾地笑了笑,“先帝駕崩之前,我已經有所懷疑,我當時懷疑惠妃故意給了我假的遺作,真本還在承禦殿。所以我讓世蘭應侍寢之召而去,就是希望她趁當時紛亂,找出真本……但是她也沒能找到……”

    “哦?”太史闌看他一眼,“不會留下什要緊功法,你沒忍住去學了,然後中招了吧?”

    “當然不會。”他微笑,“抱歉,讓你失望了。”

    太史闌忽然沉默。

    “扶舟……”良久她輕輕道,“我一直懷疑你,但我一直感激你,我一直在幻想,就算你想複國,這也無可厚非,我會盡量勸說陛下給你們立足空間,這事,不是不能好好解決的。”

    “我果然沒有……選錯你。”李扶舟欣慰一笑。

    太史闌並沒有聽清後頭一句話,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我和容楚,甚至不惜給你信任,把孩子送來給你,是求你救命,也是給你勸告……可是你……你為什要對容楚下手?”

    “李秋容,是我五越的人。”李扶舟淡淡道,“他是宗政惠的親生父親,當然,宗政惠自己不知道。李秋容年輕時,在我族中也很是個人物,後來因為侮辱女子被逐。他侮辱的,就是宗政惠的母親。李秋容那一支,會‘係命’之術,但隻有廢掉武功之後才有可能成就。李秋容武功被廢後,在獄中隻練了這一門異術,那晚容楚城門追太後,李秋容最後使用了這一招。他的血沾上了容楚衣袖,容楚可能剜去血肉時,還是令李秋容的血跡進入血液之中,之後他便開始受李秋容影響,李秋容衰弱,他衰弱;李秋容死亡,他死亡。”

    太史闌手指一抖,劍尖又入肉一分,李扶舟住口,微笑抬頭看她。

    他臉色蒼白,眸子因此顯得極黑,眸光中並無痛苦,卻生出秘密的歡欣的溫柔。

    “李扶舟。”太史闌聲音微微嘶啞,“你早知道這些。”

    “知道。”

    “你早發現李秋容是五越棄民,卻沒有管這事,你知道他在練係魂術,卻沒有提醒我們。你延續著李秋容的命,就是為了將來讓他在兩軍對壘時死去,連帶……令容楚也死去,動搖南齊軍心,從而獲得勝利。”

    “嗯。”李扶舟從容地道,“老李在牢中練係魂術並不容易,我還令人想辦法幫過他。”

    太史闌慢慢吸一口氣,手中劍尖一挺。

    “李扶舟……”她道,“這讓我如何原諒你?”

    李扶舟笑一笑,並不答,忽然手指按上她劍尖,太史闌這才看清楚,劍尖上已經漫出殷然血跡。

    他按著她的劍,並不看她,輕輕向後退去,將劍從胸口,一分一分抽出。

    被堵在傷口中的鮮血立即奔湧而出,順著金黃的劍尖倒流而下,落在她腳尖,積下豔紅的一攤。

    “我怎能讓我自己,死在你手呢……”他微笑輕輕道。

    她不動,並沒有阻止他從自己劍尖退出,手中劍依舊穩定對著他心口,“隻要我願意,我終究能殺了你。”

    “不能。”他道,“另外,我要告訴你,我並不需要你原諒。”他站起身,上前一步,“我隻是在等你來,我的,女王。”

    太史闌手臂一抖,霍然抬頭。

    座上紅衣人,在浮沉雲霧中微笑,身後青崖空寂,飛鳥幽鳴,他笑容微光和煦,仿若春陽,伸出的指尖潔白如雪,一枚黑中泛藍的寶戒在他掌心,光澤沉黯而尊貴。

    “帶他來,我救他。”他道,“我怎忍心你傷心一分?我怎忍心你孤寂終身?若我在,我還有信心給你照拂,我離開,他再死,以後誰來愛護你一生?”

    太史闌後退一步,連聲音都開始發硬,“李扶舟……你……你到底什意思?”

    “李秋容最後一段日子,我是在維持著他的生命,好讓他在合適的時候死,為五越尋求一分生機。但同時,我也修改了他身上的術。他死,容楚會氣機停止,但生機不絕,隻要有人願意助他活轉……他還是你的容楚。”

    太史闌仰起臉,定定地望著他。

    事態如此翻覆,讓她也措手不及,絕望到底她才一劍出手,和李扶舟見血相對,然而此刻,他在說什?

    對麵那人,眼神蒼涼,毫無一絲戲弄之色。

    一瞬懵懂過後,就是巨大歡喜,她覺得渾身凍結的血液都似乎解凍澎湃,甚至能聽見心潮拍擊堤岸的聲音。

    他沒有死!

    一個聲音在心底呼號,巨大至令她耳鳴,歡喜是煙花綻開,射了滿宇宙都是。

    一生至此,她從未如此刻激動,以至於渾身發抖,劍尖落在腰側,撞著腰帶叮叮直響。

    “李扶舟……”太史闌覺得自己舌頭開始打結,她並不記得李扶舟說的什女王不女王,隻記著他說容楚有救。

    有救就好,哪怕要她用全世界來換取。

    “告訴我什要求。”

    李扶舟靜靜望著她。

    這一刻,浮遊的淡白雲團,隱約有兩條水跡,順她眼角緩緩流下,如鑽石般一閃。

    這是……她的淚。

    他悵然而欣喜地瞧著,悵然這一生,她的淚永不會為自己而流;欣喜的是這一生,他終究見著她的淚。

    便當她這淚,是為自己落下。一顆墜破紅塵,落地生菩提花萬朵。

    “做五越之主。”

    太史闌一怔,連一邊趴在地上旁聽的龍朝,都驚得忘記言語。

    “我把五越交給你了,請你為它尋一個合適的去處。”李扶舟輕輕咳嗽,“以你的身份地位,以你的能力,以你和景泰藍的情分,以你的行事風格,隻要你傾盡全力,真心相助,你足可打動皇帝,鎮壓群臣,給予五越永的安寧五越屬於你,才能長長久久地存在下去。”

    “他們怎會接受我!”太史闌搖頭。覺得荒唐。

    “乾坤殿交拜天地時,我的臉,是朝著你的。”他淺淺一笑,“否則,太史,你以為你怎能站在此地不被排斥?你早已穿過五越皇後衣袍,你吃下了衣領的先祖之血,你的異術和五越甚至相通,你拿到了五越之主的劍,你擁有獨特的氣息,連乾坤陣都不會排斥你,你天生,就該是五越的主人。”

    他高踞座上,衣袂飛起,長指一指南齊軍隊的方向,“中越救了你們的瘟疫不是?挽救了南齊數十萬大軍。這功勳,想必到時能讓你對皇帝開口,說服群臣。太史,看在我和尋歡的份上,求你眷顧五越。”


>>章節報錯<<

如果您喜歡,請把《鳳傾天闌太史闌容楚》,方便以後閱讀鳳傾天闌太史闌容楚大結局 完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鳳傾天闌太史闌容楚大結局 完並對鳳傾天闌太史闌容楚章節有什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