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看著江柔提著桶水進來時，窈月醞釀好的調戲說辭頓時就全忘了，不敢相信地指著那木桶連熱氣都沒有的水：“就、就用這點水洗？”

    江柔有些吃力地將水桶提到窈月麵前：“公子不夠的話，小女再去提一桶……”

    “不不不，不必再勞煩江姑娘了。”窈月哭笑不得地看著那點平日也就夠她泡腳的水，“簡單洗洗，簡單洗洗就好。”

    “那小女便不攪擾公子了。”說完，江柔朝窈月微微欠身，就十分自覺地退了出去。

    窈月看著江柔把房門關上，這才反應過來，江柔是個姑娘家，男人脫衣洗澡當然是要回避的。虧她之前還苦思冥想著，怎出言調戲才能把人家轟走。她忍不住敲了一下自己的後腦，笨，真笨。

    窈月伸手試了試桶的水溫，十分不滿意地皺起了眉頭，重重地歎了幾口氣，沒辦法，將就著洗洗臉算了。

    她剛洗臉洗到一半，門外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像是有人貼著門板走路，還在刻意地掩飾腳步聲，而且那窸窣的聲音不偏不倚就正好停在窈月的房門前。

    窈月抬頭看了眼透過窗紙映出的清晰人影，不由得搖頭，這可憐見的，做賊都沒天分。

    窈月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提著水桶，悄無聲息地來到門後，側耳聽了聽門外人的吸氣聲，喲，呼吸這急，挺緊張的呀。她無聲地笑了笑，猛地就拉開門，把桶剩下的水盡數倒在門外的人身上。

    “噗——”門外的人毫無防備地就被水潑了一身，又驚又嚇地直接仰麵倒在了地上，下意識地抬手護住臉，“別別別，是我是我……”

    窈月拎著空水桶在半空中掄了幾圈，皮笑肉不笑道：“喲，瞿宗表你沒被江郎中紮啞啊。怎，你們光明正大地編排我不夠，還想要在私底下麵對麵損我。來來來，正好我剛剛洗了把臉，洗耳恭聽。”

    瞿宗表卻是慌慌張地從地上爬起來，結結巴巴道：“張、張越，你你你怕鬼嗎？”

    窈月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關你什事，難道你見鬼了？”

    瞿宗表的五官都擠在一起，仿佛馬上就要哭出來了：“我我我我看見沈了……”

    窈月眼角一跳，，還真見鬼了。

    據瞿宗表說，他是在剛剛從醫館回學舍的路上，見著一個從半空中飛過去的影子，穿著監生的衣服，身形和沈一樣，悠悠蕩蕩地就在視線飄走了。

    “是沈，肯定是他！他在地底下寂寞，來來來來找咱們陪他了……”說著說著，瞿宗表就哭號起來，“我還不想死呢……”

    “閉嘴！”窈月不耐煩地吼了他一句，在房間來回蹦跳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泫然欲泣的瞿宗表，“喂，你怕鬼，來找我做什？”

    瞿宗表吸了吸鼻子，堆成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你你你不是有功夫嗎，有你陪著，我我我我安心。”

    窈月冷笑了一聲：“你是想著我是沈的頭號仇人，他把我抓走了，就會放過你了，是不是？”

    瞿宗表臉上的表情一僵：“我我我我隻是怕他他他……”

    “得得得得，就別說了。再聽你說下去，我也得成結巴了。”窈月看著既膽怯又自私的瞿宗表，渾身不爽，實在不想再跟他在一間屋子待下去，“我去找江郎中說說，你今晚就到隔壁住吧。”

    瞿宗表苦著臉：“我不能就在這……”

    “好啊，”窈月咧嘴，“你住這屋，我住隔壁，行了吧。”

    說完，窈月也不再理會瞿宗表，蹦跳著出了門，正好撞上來取水桶的江柔。

    “張公子，您這是去哪？”

    窈月指了指身後的屋子，無奈地聳聳肩：“有個膽小的家夥偏要賴著在醫館住下，麻煩江姑娘再收拾出一間房吧。”

    江柔很是善解人意：“好的，小女這就去收拾。”

    “有勞了。”窈月蹦跳著回了房，“喂，醫館不是客棧，人家姑娘好心，你還不趕緊道聲謝……”

    窈月的聲音驀然一滯，因為片刻前還坐在那，向她哭訴見到鬼的瞿宗表，不見了。

    地上還留著從瞿宗表身上淌下來的水印，深深淺淺地一直蜿蜒走向那扇半開的窗戶。窈月極快地拆下右腳上綁著的厚厚紗布，躍上窗台，追著簷下留著的一串水印，可翻過醫館的院牆後，卻發現水印不見了。

    該死！窈月猛地踢翻一塊磚瓦，瞿宗表一定是看見什不該看見的東西了，什沈的鬼魂，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張、張公子？”遠遠地傳來細細柔柔的嗓音，窈月循聲看過去，站在屋簷下的江柔正滿臉驚訝地仰頭望著她，“公子您在房頂做什？”

    “江姑娘……”窈月正想告訴她有人莫名失蹤了，江柔卻先開了口，“那位公子好像已經在您的房間睡下了，要不小女給您換一間房吧？”

    窈月一怔：“瞿宗表在我房？”

    見江柔點頭，窈月連忙翻下牆頭，原路從窗戶跳了進去，果然看見瞿宗表安然無恙地躺在房間的床上。她亟亟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均勻麵色如常，似乎睡得很熟。

    怎會……窈月的腦子又亂成了一團漿糊，她剛剛進門的時候，別說床上躺著個大活人，就連床底下她也看過了，幹淨地蟲都沒有一條，怎可能藏得了人。

    窈月用了點力氣拍打著瞿宗表的臉頰：“喂，瞿宗表。瞿宗表，你給我醒醒。”但瞿宗表像是睡死了一般，臉皮上都被窈月打得泛起了紅血絲，卻連眼皮也不曾動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