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國子監的監生們就湊在一塊,七嘴八舌地談論著剛從家中得來的各種消息。
“你們聽說了嗎,鄭相居然要續弦娶親了!娶的果然是他那個小姨子!”
“早說他倆之間不簡單,續弦是早晚的事。倒是鄭修,姨母變繼母,不知道是高高興興地改口,還是橫眉冷對地不從……嘖嘖,我看多半是後者。”
“哈哈哈我猜也是!不過高家定是高興的,繼室加上又是那樣的出身,完全不用擔心高家小姐嫁進去會被婆婆刁難了。”
“說到高家,禦史台新來的那位小高大人,當真是勇猛得厲害!昨日一天就上了三十道彈劾奏折!三十道!”
“謔,這多奏折堆上去,就算聖人的禦案結實不怕被壓塌了,可一天內得罪三十名同僚……這位高禦史的勇氣可嘉啊。”
“非也非也,三十道奏折彈劾的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誰呀?”
“能惹來高禦史新官上任的三十把火,定是個了不得的大賊……”
“你不懂,那些禦史最愛在雞蛋挑骨頭,所謂彈劾就是博個噱頭,指不定是個查無此人的小吏。”
“你也太小瞧禦史台那幫人了,他們連聖人都敢指著鼻子罵。別賣關子了,說吧,彈劾的是哪位皇親國戚高官重臣?”
“嘿嘿,是咱們的裴濯裴夫子。”
話音一落,其他監生都倒抽了一口涼氣,然後不約而同地轉眼看向坐在不遠處的窈月。
窈月歪著腦袋,咬著筆頭,正在檢查自己寫的策論有沒有錯字,突然感覺到周圍同窗們的目光,立即跟老母雞護仔一樣,護住自己桌上的“墨寶”,大聲嚷道:“不給抄!你們自己寫去!”
“抄你的?那我還不如交白紙上去呢哈哈哈……”
“夫子又沒來,你這用功的模樣做給誰看啊。”
“張越,你最近是不是讀書讀傻了?”
窈月將紙筆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皮笑肉不笑道:“讀書讀傻了也比你們不讀書本來就傻要強。”
窈月輕蔑的態度讓原本嬉笑的幾個監生都變了臉色。
“張越你別得意!你以為找了裴夫子當靠山就能青雲直上了?哼,裴夫子如今自身都難保。”
“就是,惹上那位小高大人,不丟官身也要脫層皮。再說了,如今的裴家早就不是當年的裴家了,高家想踩一腳還是兩腳,都不用打招呼抬腿上去就是一腳。”
“你呀,別伏案用功了,趕緊再另尋個靠山吧,再晚可就沒人搭理你了。”
聽著監生們的危言聳聽,窈月眼皮都沒抬一下,他們方才說的話她一字不落地都聽見了,隻覺得他們單純得可笑,不管是相爺娶親還是禦史彈劾,都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般簡單,尤其是高燁彈劾裴濯,指不定又是裴濯在憋什壞招呢。
窈月繼續咬住筆頭,與其擔心裴濯,還不如擔心自個,也不知道杜卿卿把自己的信送出去了沒有……她私自答應裴濯去岐國,她爹沒反對是意料之中的,但大人會不會讚同她就拿不準了,若是大人不許,她是在裴濯麵前裝病不去,還是瞞著大人繼續去呢?
孫夫子的國史課依舊冗長無趣,監生們都枕著厚厚的書本睡得分外香甜,窈月倒是眼睛掙得老大,時不時還打斷孫夫子的催眠聲,提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夫子您方才說,前胤皇族與咱們鄞人不是同出一脈的,那他們是從哪冒出來的?”
“啊,前胤竟然和岐人是同一個祖宗,怪不得他們亡國後,全北逃到了岐國,也算是認祖歸宗了……當年太宗收回桐陵後,為什不一鼓作氣收回沂北其他的州郡,將那些前胤遺族斬草除根?”
“六月天降大雪封路?!看來是老天不讓,唉,這就沒法子了,也不曉得沂北七州什時候能再收複……夫子,書上這說,二十四年前,咱們曾向岐國出兵,還連勝了好幾場,可為什一座城池也沒收回來?”
“什,是無詔私自出兵?這帶兵的將領是哪位,可真厲害……夫子我錯了錯了,下回不多嘴問了!不不不,絕對沒有下回!”
一天的課上完後,窈月抱著書跟往常一樣回裴濯的小院,剛要推開院門就撞上推門而出的常生。
窈月拉住急匆匆的常生,往院門瞅了一,頭鬧鬼了?”
常生眼神古怪地往院子瞟了瞟,然後湊到到窈月的耳朵邊,小聲說:“是鬧鬼,那個討厭鬼又來了。”
窈月略微想了想,吐出一個名字:“高燁?”
常生嚇得伸手想去捂窈月的嘴,又東張西望了好一陣,確認附近沒第三人後,才把聲音壓得更低道:“你進去小心侍候著。”
窈月眼睛睜得老大,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無聲地做著口型:“我侍候?你呢?”
“我打酒。”常生一邊舉起另一隻手上的空酒壺,一邊把窈月往院門推,“快進去進去,先生跟前不能沒人侍候。”
“喝酒我可不行……”窈月麵上露出一臉為難,心卻樂開了花。酒可是個好東西,多少秘辛都是在酒桌上聽到的,這種可遇不可求的好機會送上門,哪有不要的道理。
常生自然不知道窈月的盤算,扔下一句“好好侍候,別給先生丟人”後,就跟隻兔子似的跑遠了。
窈月本以為隻有高燁裴濯兩個人小酌對飲,等她走進小院,才發現不大的院中擺了張桌案,而杯盤狼藉的桌上除了他倆,還坐著另外兩個熟臉,程白和韋良禮。
窈月暗暗腹誹,怪不得常生要溜,這幾人湊一塊,再添把龍椅,就可以直接請聖人來上朝了。這場麵哪像是喝酒,更像是三司會審。
程白似乎是為了不看某個人,半個身子側坐著,正和裴濯大談“酒”這個字的一百零八種寫法。一旁的韋良禮則依舊黑沉著臉,時不時瞪坐在對麵的高燁一眼。m.
高燁倒是自在地像是在自己家一樣,一會兒挑剔手的酒盞不是琉璃做的,一會兒埋怨院子太小伸伸胳膊都怕撞到院牆。
主人家裴濯坐在上首,見窈月進來,臉上的笑意深了些,示意她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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