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金雞報曉、色微明。伴隨著一聲聲雞鳴，底層人民辛苦的一開始了。寒冬臘月，成都的黎明刮著凜冽的寒風。盡管如此，城東的通暉門和城南的中和門前卻依然是人聲鼎沸。他們個個衣衫襤褸，站成幾排等待城門的開啟。

    “都好好排隊！排不好不開門！”

    城門守衛不耐煩地喊道。然而，城下的人們一個個隻顧著尋找有利地形，躲避這凜冽的寒風，並沒有人理睬他。

    “這些刁民……！”

    “算了！不必跟他們多費唇舌，趕緊開門吧！”

    另一個老差役一邊著，一邊打開了城門。

    “都把戶牌拿出來，一個一個通過！沒有戶牌的，可是要挨罰的！”

    差役雖如此喊著，心卻很清楚，戶牌這東西，不過就是例行公事罷了。窮困潦倒、衣不蔽體的流民，哪會有什戶牌？他們在城門外擠作一團，蜂擁而入，想要趁亂躲避差役的盤查。差役們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並未阻攔，隻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成都東臨錦江，南臨岷江。兩江於成都府東南方交匯，流入長江。這的碼頭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熱鬧不凡。每都有上百艘船舶停靠在這的港口，自然需要大量人手搬運貨物。城門的流民所向之處正是這。他們想在這打上一份工，好維持一的生計。王一也是其中一員。他雖不似其他貧民那般衣衫襤褸，但也隻著了一身單衣，難以禦寒。他站在凜冽的寒風中，眺望著碼頭，好像在思索著什。他來成都已一年有餘。王玲的病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為了糊口，他不得不來此謀生。這一，是他來碼頭的第三。此時的他，尚不能像其他貧民那般站在船舷上乞求船主雇他運貨，也恥於伸手向船上的乘客乞討。最重要的是，這的貧民一個個骨瘦如柴，他不忍心與他們爭奪這有限的工作機會。

    “可能是肚子還不夠餓吧！”

    王一這樣想著。他知道，隻有倉廩實才能知榮辱。對於尚未解決溫飽的人來，填飽肚子才是第一要務，根本無暇顧及禮儀、麵子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雖王一尚未落魄至此，但妹妹的病，已經到了讓他不得不拋棄尊嚴的時候了。王玲正在漸漸死去。她久病纏身，已到了日薄西山，朝不慮夕的程度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王玲這種病，王一還是第一次見。據大夫診斷，王玲病因不明，無法確切判斷究竟是何種疾病。但這病，卻似惡魔般，不僅折磨得王玲日漸消瘦，就連照顧王玲的王一也覺生不如死。似乎對於這對難兄難妹來，隻有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脫。俗話，久病床前無孝子。照顧了王玲這久，王一也漸漸感到力不從心了。但他知道，自己在南蠻的那七年，妹妹遭受的痛苦絕不會比他少。現在的王玲，雖是苦盡甘來，但那段痛苦的回憶，卻永遠是她心中的一顆刺，不是忘就能忘的。這一點，王一心很清楚。他自己又何嚐不是飽受過往痛苦記憶的折磨呢？那是一種由心而生的痛苦，一種讓人接近幻滅的痛苦，一種永遠無法治愈的痛苦。王一和王玲雖經曆不同，但心中的痛苦卻是相似的。奇怪的是，既然王一能挺過來，王玲為什不可以呢？如果能找到這一問題的答案，王玲或許還有救。可是，幾年間，王一散盡家財，遍訪名醫，王玲卻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甚至連病因都查不出來。如今，別是找大夫了，就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王一朝人群走了過去，想著今必須要幹點什。現在，已經不是替別人考慮的時候了。此時，他正好看到一艘大船停靠在港口，上麵的貨物，看起來足足有兩百石重。他穿過人群，看到船夫站在船上，一邊扔下繩子固定船隻，一邊放下板子鋪成路，一邊大聲嚷著召集挑夫。

    “貨很重，我們隻要健壯的夥！喂！那邊那個老頭，就你那個身板，還是別來找死了！趕緊滾到一邊去！”

    船夫麵相凶惡，臉上有一個刀疤，一隻眼睛帶著眼罩，身上長滿了毛，站在船上大聲吼叫著。王一覺得此人很眼熟，但沒想那多，朝他揮了揮手。

    “我，讓我來！”

    那人瞟了他一眼，露出微妙的表情，朝他揮了揮手。

    “好，你上來。還有……，那個！長相凶惡的！對，就是你！上來，還有旁邊的也上來！”

    船夫隨意選了五個人。正如他所，箱子非常重。一個箱子有半丈長，有棺材那厚，五個人一擁而上，才能勉強將箱子抬起來。這樣的箱子，甲板下的倉庫有二十多個，他們要將這些箱子搬到一個馬車上。

    王一覺得很不尋常。箱子的重量與麵的咯聲勾起了他過往的回憶。這不正是他在南蠻聽過的聲音嗎？箱子分明是鐵質的東西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王一想得不錯，箱子裝的正是槍、劍等兵器。不僅如此，船夫和其他船客的穿著也很奇特。他們身著武服（武服，又稱輕裝，外層為毛衣或皮衣，層為黑色的服裝），看起來像是這批貨的主人。

    “武林中人嗎……？”

    王一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他再也不想跟武林有任何瓜葛了。上一次他與武林的那段孽緣，不僅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痛，讓他背井離鄉，到處漂泊，還讓他妹妹病入膏肓，至今都在飽受疾病的困擾。雖然殺死陳莊主，火燒陳家莊的另有其人，但為了不禍及他人，王一一人背負了所有罪名，畢竟那已經沒有什值得他留戀的了。裝完貨，馬車便出發了。船夫給每個挑夫發了幾兩銅錢。

    “謝謝！”

    王一低著頭，剛想轉身離開，便被船夫一把抓住了肩膀。

    “你等一下！”

    王一怔了一下。難道，他擔心的事要變為現實了嗎？眼前這個男人很是眼熟，莫不會是陳家莊昔日的手下？

    這一次，他猜錯了。船夫拉過王一的臉，靠在了自己的臉上，朝他笑了笑，道：

    “喂，陳可昭！不記得我了嗎？”

    那一刻，王一想起來了。他瞪大了雙眼看著船夫，吃驚竟然會在這遇到他。

    船夫，馬達大笑了起來。

    “那日一別，已經過了兩年了吧？雖我少了一隻眼睛……！但我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你居然沒認出我！”

    王一和馬達跟著馬車緩慢地走著。久別重逢的喜悅也隻是暫時，隨之而來的便是尷尬的沉默。除了昔日的戰壕之情，兩人實在是沒有什共同語言。

    王一指著從碼頭下來的乘客和檢查行禮的巡檢問道：

    “這個行禮不接受檢查嗎？”

    “我們的不用檢查。”

    “原來如此。”

    又一次沉默。

    馬達看了王一一眼，問：

    “看起來最近運氣不好啊。”

    王一聳了聳肩，答道：

    “我從未有過運氣好的時候。”

    “……這樣啊！”

    馬達露出陰險又有點誇張的笑容，接著道：

    “我……，不知你是怎想的，挺感激你的。雖然……那時候隻是一味地罵人。最終還是托你的福，撿了一條命，也……從那個地獄走了出來。”

    “沒必要謝我。”

    “謝還是要謝的。所以……你想讓我怎報答你呢？”

    王一呆呆地看著馬達，噗嗤一聲笑了。

    “不要看到過我就行！”

    馬達再一次大笑。

    “這倒不是什難事。不過，我還是想要替你做些什……”

    他看著王一，遲疑了一下，隨即便堅定地開口問道：

    “你想不想成為武士？”

    王一從來沒想過要當武士。他原本的夢想是當一個農夫，肩負起養家糊口的重任。在這一夢想破滅後，他便再也沒有過什夢想。既如此，當武士也沒有什不好。

    王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會這樣想。當他離開故鄉的時候，不是還發誓再也不跟武林扯上任何關係了嗎？

    “可能是餓怕了吧。”

    正所謂一文錢逼倒英雄漢，人一旦餓了，還有什事做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