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盧台嶺。

    不知不覺，群虎盟和諸龍聯的人已經亂戰了一夜，剛開始，雙方你進我退，你來我往，打得還頗有章法，到後來，場麵已經完全亂成一團，誰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自己的陣營在什地方，都像是沒頭蒼蠅一般亂撞，遇到不認識的人舉刀便砍，搞得整個峽穀口都變得無比淩亂。

    殘缺不全的屍體，斷手斷腳、死不瞑目的腦袋，鋪灑遍地的五髒六腑……抬眼望去，佛經中所言修羅地獄，也不過如此而已。

    葉孤明麵色蒼白，站在血麒麟身邊不停地幹嘔著，早已經不複一開始指點江山的自信模樣，濃鬱得化不開的血腥氣直讓他恨不得將自己的心肝都吐出來。

    血麒麟瞥了他一眼，沒有話。

    第一次見到如此場麵的人，基本上都是這種反應，甚至很多人還不如他呢。血麒麟心中並不意外。

    其實諸龍聯和群虎盟的人也有很多適應不了這種血腥的場麵，隻不過，適應不了的人很快就被適應的人殺掉了，現在還活著的人，不但很適應戰場，更恰當地，他們是在享受戰場。

    這其中選出任何一人，都是絕對的精銳，去朝廷當一個偏將綽綽有餘。

    至於自己身邊這個偏將……

    血麒麟再次看了一眼幾乎要暈過去的葉孤明，對青蛇吩咐道：“打暈他。”

    “是。”青蛇應命上前，幹脆利落地一個手刀將葉孤明砍暈。

    血麒麟看了看色，又觀察了一下戰場上的形勢，扭頭對青蛇幾人道：“你們在這看護好這個人和伊慧伊達利，我去戰場上轉一圈，去去就來。”

    一夜鏖戰，不管是群虎盟還是諸龍聯，都已經精疲力竭了，兩邊都在比拚最後的意誌，誰先頂不住，誰就輸。

    群虎盟雖然一開始依靠著毒彈的犀利，占了不少便宜，殺了諸龍聯幾百人，但隨即便被諸龍聯瘋狂反攻，峨眉慧月神尼，華山虛靜等人都已經戰死其中，自身也是損失慘重。

    到了現在，諸龍聯和群虎盟雖然都是氣息奄奄，但若認真比較一番，諸龍聯依舊占據著優勢。

    血麒麟明白，他加入戰場的時機已經到了，昨晚在其他人都在拚命廝殺的時候，相比於其他人的舍生忘死，血麒麟要悠閑很多，有青蛇和紅蠍護衛，他基本上都靠著弓弩和劇毒對敵，諸龍聯的人被血麒麟嚇住，大多繞開他走，所以，需要血麒麟親自出手的機會並不多，他還有著很充足的體力。

    是時候速戰速決了。

    “不如留紅蠍守於此處，讓屬下護衛主人左右。”聽到血麒麟的話，青蛇微微皺眉道。

    “無妨，此間無人能傷到我。”血麒麟擺擺手，悠然地踏出圈子，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之前與彥毫亮的巔峰對決，讓血麒麟現在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一腳踏入眾人的亂戰圈子，血麒麟一邊向前走，一邊將擋路的諸龍聯的人隨手解決掉，銀線指之下，這些人沒有一人能夠抵得住血麒麟一指之威。

    隻見那些前一刻還生龍活虎，爭勇鬥狠的諸龍聯高手，還沒等弄明白是怎回事，便紛紛倒在血麒麟的腳下。諸龍聯剩餘的人都給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眼見血麒麟向自己走過來，無不表情驚恐地散開，有的甚至不惜挨上麵前敵人的一刀，也要擺脫糾纏，迅速從血麒麟要經過的路上跑開。

    甚至就連群虎盟自己的人，看到血麒麟走過來，也有很多情不自禁地跑開，生怕血麒麟殺紅眼，敵我不分，也順便賞自己一指。

    亂成一團的戰場隨著血麒麟的強勢加入，被迅速清理出一條路來。直通中間。

    血麒麟淡然地走在路上，有不開眼的他便一指解決掉，逃開的，他也懶得去追，隻是尋找著雙方高層的身影。

    看著一雙雙或猙獰、或恐懼、或興奮、或痛苦的麵孔，血麒麟心中不禁產生了一絲恍惚。

    曾幾何時，他也和場中的這些人一樣，甚至還不如這些人，為了一絲活命的機會而拚死掙紮，而如今，他已經不需要再拚命做什，隻要他出現在場上，風雲就為圍繞他而動，隻要他動動手指，戰場的形勢就會為之大變。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的每個舉手投足，都會影響到最後的勝負。

    不知不覺，他已經變成了自己從前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

    這種感覺，是那樣的荒謬，那樣的可笑，不真實到甚至讓血麒麟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人的命運真是奇妙啊。

    血麒麟歎息著向前邁步，仿佛閻王出行，彼岸之花在他的身畔盛開而又凋零。

    突然，一個人的出現，打斷了血麒麟紛飛的思緒，不是別人，正是斬殺了慧月神尼的佛門棄徒，巧手頭陀火琨。

    本來火琨是打算隱藏在人群暗算血麒麟的，卻沒想到，諸龍聯的眾人攝於血麒麟之威，紛紛避讓，把他一下子就晾在了血麒麟的麵前，讓他尷尬異常，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並沒有立刻逃開，他與血麒麟的距離少有二三百步遠，他並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

    其實在昨夜僥幸斬殺慧月神尼後，火琨便想趁著月黑高之時，暗算血麒麟一下了，奈何色太黑，人聲雜亂，他也沒找到血麒麟在何處，便無奈放棄了這個想法。

    但現在，機會又來了。

    隻要能殺掉血麒麟，就算不能一躍成為下第一高手，也足以讓自己聲名鵲起，身價倍增，之後隨同諸龍聯瓜分群虎盟的戰利品，自然也能拿個大頭。

    火琨添了一下自己幹裂的嘴唇，一邊計算著自己與血麒麟之間的距離，一邊殘忍地笑笑。

    血麒麟雖是下第一高手，但卻是以一身曠世毒功獨步下，本身的武功沒有幾人見過，未必就由多強，不定還不如自己剛剛殺掉的慧月老尼，自己隻要抓住適當的時機出手，不定血麒麟措手不及之下，就會被自己斬殺當場，成就自己的一世威名。

    換個角度來想，自己以飛刀擊血麒麟，成功了，功成名就，失敗了，打不了一擊即走，兩人距離這遠，血麒麟的毒也打不到自己身上，自己是絕對安全的。

    火琨心中的算盤打得乒乓亂響，覺得這一戰不論怎想，他都不會吃虧，於是，神情愈發鎮定自若起來。

    見血麒麟看到自己，已然沒有加快腳步，似乎將自己也視作是羅嘍的一員，並沒有特意關注，火琨心中竊喜，深吸一口氣，將一身功力灌注於巨靈刀之上，大吼一聲，聲音之大如同虎嘯山林，震耳欲聾，竟與少林絕學獅子吼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他身邊的人無不被這一聲聚吼震得頭暈眼花，鼓膜欲裂。

    緊接著，火琨將自己手中的刀猛地甩出，沉重的巨刀在空中輪轉，化成一個巨大的刃輪，朝著血麒麟便切割了過去，所過之處，草皮無不被割出一道深深的痕跡，去勢有若奔雷，速度較之慧月神尼之時，更添兩倍，看起來擋者披靡，極為駭人。

    一息的時間都不到，血麒麟上一刻似乎剛看到火琨的人影，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一下，下一刻，刃輪便已帶著颶風割到了自己的麵前。

    血麒麟從未遭遇過這般險境，他畢竟不是二十年前的那個名震下的血麒麟，一時間也是呆立當場，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

    時間稍縱即逝，飛旋而來的巨刃根本不給血麒麟思考的時間，眼看著血麒麟就要被巨大的刃輪一分為二，在場所有人都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血麒麟本能地抬起自己的手去當那柄巨刃，可是就連血麒麟自己心都認為，自己已經是死定了，默默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火琨更是喜上眉梢，就差沒有歡呼了。

    然而，時間靜止了。

    想象中的鮮血紛飛，血麒麟命喪當場的場麵並沒有出現，所有人都愣住了，現場陷入一片沉寂。

    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出現，血麒麟有些疑惑地睜開眼睛，突然發現，不知為何，巨靈刀此時正被自己穩穩地抓在手中。

    而且是徒手接刀刃！

    看似巨大的刀刃看起來沒有對血麒麟造成任何損傷，不但沒有將血麒麟整個人剖開，甚至連他的手都沒有砍下來，居然就那樣被血麒麟直接以徒手接刀刃的方式接了下來，被血麒麟的大手如同虎鉗一般掐住。

    自己最為自豪的拿手絕技竟然被人以玩笑一般的姿勢破掉，還有什比這更能讓人絕望的嗎？

    眼看著血麒麟將自己的寶刀隨手像是丟垃圾一般丟到一邊，身形一變，便向自己急衝過來，快逾奔馬，火琨知道自己已經逃不掉了，不禁凝聚起身上為數不多的真氣，以短刃為兵刃，絕望地與血麒麟對衝過來。

    然而，火琨並沒有如願地與血麒麟短兵相接，他看到了血麒麟緩緩抬起的指向自己的手指，然而，他卻什都做不了。

    並沒有什痛苦，隻是一陣麻痹的感覺過後，火琨便不受控製地跪倒在地，然後撲麵倒下，心跳漸漸停止。

    如果一開始就不來招惹血麒麟，自己也許就不會死了吧？火琨心中閃過一絲這樣的念頭，然後臉上浮起一絲令人心悸的慘綠色，靜靜地失去了呼吸。

    這個人前一刻還因為斬殺了峨眉的一代神尼而沾沾自喜，下一刻便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代價，世事無常莫過於此。

    看著火琨已然斃命，血麒麟也停下了腳步，輕輕地鬆了一口氣，這一戰比他昨夜對付彥毫亮還要凶險三分，下英雄，誠然不可覷。

    血麒麟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號稱打槍不入，水火不侵的至寶蛇皮手套上，一道長長的裂口十分刺眼，裂口下，血麒麟的手緩緩地向外滲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