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讓桃泱終於暴露的契機發生在她十八歲生辰的夜。
她成為青琉的護法已有兩年半,這一夜來到了西京。她到的時候是個黃昏,太陽正慢慢落下。整個城不同於其他地方開始宵禁,西京的夜,歌舞升平。
世間一直流傳著一句眾人皆知的話,天上無憂,冥界青琉。是說天上是神仙的居所,就像西京都的無憂樓,夜夜笙歌,煙塵畫柳。再深一層,便是無憂樓背後龐大的無歡樓。而冥界卻是恐怖而壓抑,便是青琉,和他背後的大光明宮。
這是天底下最聞名的兩個組織,一個盤踞中原根基深厚。一個位於西域隻手遮天。而桃泱身為大光明宮的護法,來到西京,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與其齊名的無歡樓。
西京無憂樓表麵上是座青樓,院子後頭隔著一汪河水半條暗巷,就是無歡樓的大門。這地方氣勢宏大開闊,占地極大,巨大的鎏金門敞開。麵輕紗軟幔,人頭攢動,酒味醉人的彌漫出來,絲竹聲響徹夜空。
她這天照例穿的是血紅的衣裳,往大門前一站,即使在最深的夜也讓人眼前一亮,更何況是亮如白晝的無憂樓。她閑庭信步的走進去,大堂所有人的視線都膠著在她身上。老鴇一見之下也是愣住。就連畫嫵見慣了她這副樣子,這時候都覺得有點說不出話來。
桃泱卻不理會,隻是環顧大堂一眼尋了個座位坐下:“久聞無歡樓大名,今日讓我開開眼吧。”
她這一句話說的很輕,卻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到。每個人都看向這個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神的女人,桃泱像是沒有看到,隨手拿過不知是誰的杯子喝了口酒,看著台上呆住的姑娘,臉上似笑非笑:“繼續唱。”
桃泱從未來過這種地方,半垂著眼睛聽曲倒像是挺感興趣,老媽媽湊過來賠笑:“奴家有眼不識金鑲玉,認不出姑娘是……?”
桃泱卻隻是半眯著眼睛,腦袋微微搖晃,像是聽得很入神。老媽媽賠笑站著給她續了杯酒,身後的人群卻發出窸窸窣窣的低呼,一個黑衣勁裝的年輕男人從後堂走了過來。人們仿佛覺得驚訝,所有人都看著他。
畫嫵跟著轉了頭瞧上兩眼,很是溫文爾雅臨風玉樹的一個男人,二十出頭的年紀,生得一雙劍眉星目,畫嫵倒是沒見過。後頭有人小聲討論,她依稀聽見了句“即墨”。
即墨讓人端來精致點心菜肴並兩壺酒,滿滿鋪了一桌:“樓主不在西京,姑娘盡興。”
桃泱的一雙眼睛沒有離開過台上的姑娘半分,聽得仿佛很開心。兩支曲子的工夫,酒喝了一壺,點心嚐了兩口。未曾怕過有人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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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變故是這時候發生。一個人從外頭匆匆而來,湊在桃泱耳旁說了兩句話。兩人悄聲低語,畫嫵一個字也沒聽見,沈晏照例聽了個一清二楚:“青琉讓桃泱回大光明宮。”
桃泱離開大光明宮兩年半隻寥寥回去三兩次,青琉從未找過她。畫嫵覺得奇怪,連桃泱聽了都覺得納罕,挑起眉毛側頭看他。
“教王讓護法即刻動身。”
桃泱轉頭望向台上,聽了片刻的曲子,方才說:“你們都來了?”
“教王讓屬下們迎護法回宮。”
桃泱頓了半晌,“嗯。”
那人仿佛如蒙大赦,向後退了半步。桃泱意興闌珊,拂了袖子站起來。
麵的人大多都在看她,全然忘記台上還有人在唱歌。桃泱迎著這些目光向外走,畫嫵稀糊塗跟著她走,才出了大門,便一下子頓住腳步。
繁華的朱雀大道上鴉雀無聲,九十九鬼悉數站著,一個個全部黑色勁裝,腰間的利劍閃著寒光,宛如黑壓壓一片鬼影讓人看不真切。
桃泱踏著輕軟的步子往外走,凡過之處皆襲卷起風,裹著她的身影,妖異得猶如鬼魅。
所有人都打了個寒噤,看著她一步步走到那群人中間。畫嫵亦不例外,情不自禁握緊了手,卻又被沈晏掰開。他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眼睛看著桃泱,話卻是對畫嫵說:“雖說這不過是個夢境,但你須知道,任何時候,我在拿命護你。”
亮如白晝的西京都在這一那黯然失色,連桃泱都不再耀眼奪目。他不過隻身一人負手而立,卻宛如千軍萬馬,仿佛有什強大的氣場在他周身迸發。樓的燭光耀得如同白晝,在這樣強大的氣度麵前也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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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之後,桃泱回到了大光明宮。
青琉如往常一樣,手握著一卷書,對桃泱招招手:“今年的新茶,你嚐嚐看。”
“有什事?”
青琉笑了:“太久沒有見到你了。小姑娘,你上次回來也沒來見我,自己取了東西就走。這兩年多在中原玩的開心嗎?”
桃泱撐著頭噙著一抹笑意:“再開心如今也結束了。你讓人們把我認出來,以後我就再也不可能去隨性的玩一玩了。是?”
青琉似歎似讚:“這兩年,你長進不少。”
“你教的。”
青琉抽出一張薄紙給她:“這朵花名為雪山菅羅子,隻生長在玉山終年不化的雪山頂上。十年開花一次,一次綻放三日,每次隻開一支。你去把它采回來。”
一朵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小白花,“我采這個幹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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